武当山的春天总带着湿润的草木气，清晨的雾漫过石阶，把远处的金顶衬得像浮在云里。我跟着王也去拜见他的师父，老道爷捻着胡须打量我，又看了看王也，最后笑着把一串檀木珠子塞到我手里：“丫头心细，以后这小子就劳你多照看了。”

王也在旁边咳嗽一声，耳尖又红了。我把珠子攥在手心，木头的纹路磨得掌心发痒，倒比初见那些黑西装时还紧张些。

下山时他背着我走那段最陡的坡，道袍下摆扫过路边的野草，带起细碎的露珠。“其实我师父早就知道你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混在风声里有点闷，“上次我打电话说要带个人回来，他在那头笑了半天，说我总算有点年轻人的样子了。”

我趴在他背上笑，看他发带在风里晃：“那你以前是什么样子？”

“大概是……整天想着怎么躲清静吧。”他顿了顿，脚步慢下来，“不过现在觉得，有人吵着也挺好。”

回到北京时，公寓楼下的银杏抽出了新叶，嫩得发亮。我把老道爷给的珠子串成了手链，天天戴着，画画时垂在手腕上，倒成了个顺手的镇纸。王也还是总看那本《奇门衍象》，只是不再赶我，有时我凑过去看那些弯弯绕绕的符号，他会伸手把我的手指往正确的方位引：“你看这里，其实跟你画画的透视原理有点像。”

夏天来得突然，一场暴雨把窗玻璃打得噼啪响。我缩在沙发上看恐怖片，吓得往他怀里钻，他一边吐槽“这特效也太假了”，一边伸手把我眼睛捂住。雨声里突然传来敲门声，冯宝宝举着把破伞站在门口，身上还沾着泥：“王也，张楚岚说要请我们吃火锅。”

那天的火锅局最后变成了法术小课堂，诸葛青非要演示他的武侯奇门，结果把傅蓉刚买的花瓶炸了个窟窿。王也笑着递过扫帚，却在诸葛青抱怨“偏心”时，不动声色地把最后一串虾滑夹到我碗里。

秋末的时候，我办了个小小的画展，展出的大多是和他有关的画——武当山的桃花，公寓窗台的茶盏，他低头看书时落在书页上的光影。王也站在那幅写着“茶温，书在，等你”的画前，看了好久，忽然转身在展厅中央把我抱住，声音很轻：“其实该我说，谢谢你等我。”

周围有人起哄鼓掌，我埋在他怀里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茶香，混着点银杏叶的味道。窗外的银杏又开始落叶了，这次不是碎金，是铺了满地的暖黄，像谁把阳光揉碎了撒下来。

画展结束后，我们去了趟南方。在西湖边租了个临湖的小院，他还是每天看书，我就坐在廊下画画。有时他会突然放下书，拉着我去湖边散步，看夕阳把湖水染成橘红色。

“其实我以前总觉得，术法是用来解决麻烦的，”他望着湖面的波光，忽然说，“现在才明白，能守住眼前这点日子，比什么都强。”

我捡起块石子扔进湖里，涟漪荡开，把我们的影子晃成了一团。远处有船划过，橹声悠悠的，像谁在哼一首没头没尾的歌。

回去时，我在画本上添了新的一页。画的是西湖的落日，两个牵着手的人影被拉得很长，旁边写着：

日子慢，风也软，有你在，就是圆满。

后来的后来，银杏叶黄了又绿，王也的那本《奇门衍象》被我用牛皮纸包了新封面，他道袍上的盘扣松了，我学着给他缝好。偶尔还有不长眼的来找麻烦，他总能三两下解决，然后转身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原来安稳的日子，从来不是躲开风雨，而是知道无论风雨多大，总有个人会站在你身前，把所有麻烦挡在外面，然后笑着问你晚饭想吃糖醋排骨，还是番茄炒蛋。

就像此刻，他正靠在沙发上打盹，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我放下画笔走过去，替他把滑落的毯子拉好，他迷迷糊糊地抓住我的手，嘟囔了句什么，大概是在说梦里的棋局。

窗外的银杏叶又落了一片，轻轻巧巧地，像在说：

别急，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