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大醮的山门前人头攒动,各路异人气息交织碰撞,像一锅煮沸的水。我跟在王也身后,看着他被几个道士模样的人围住,说着“王道长”“武当”之类的话,他脸上挂着那副惯常的、略显无奈的笑,手却在身后悄悄朝我摆了摆——是让我先去旁边等着的意思。
我找了棵老槐树靠着,手里转着刚买的糖葫芦,忽然听见有人喊:“喂,你也是来参加大醮的?”
回头就看见张楚岚那张带着点痞气的脸,旁边站着冯宝宝,正面无表情地啃着另一个糖葫芦。我赶紧摇头:“不是,我陪朋友来的。”
“朋友?”张楚岚眼睛一亮,顺着我刚才看的方向瞅过去,“哦——王也道长啊?你跟他认识?”
我正想说话,就见王也摆脱了那群人,慢悠悠走过来,往我身边一靠,半眯着眼对张楚岚说:“怎么,小张道长查户口呢?”
张楚岚嘿嘿笑了两声,拉着冯宝宝溜了。王也这才侧过头看我,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糖葫芦上,喉结轻轻动了一下:“甜吗?”
“你要尝尝?”我举到他嘴边,他还真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口,糖衣在阳光下闪着光,沾在他唇角一点。我没忍住,伸手替他擦掉,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他就微微一怔,眼神深了些。
“谢了。”他移开目光,看向擂台的方向,“待会儿打起来,你离远点。”
“我知道。”我点头,心里却有点发紧。我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什么,知道张灵玉的通天箓,知道后面会来搅局的诸葛青,更知道这场大醮从一开始就藏着算计。
轮到王也上场时,山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他道袍的衣摆猎猎作响。他站在擂台中央,对面是一脸凝重的张灵玉。我攥着衣角站在人群后,看着他抬手结印,周遭的气场骤然变得粘稠——是风后奇门。
天地倒转,方位错乱,张灵玉的金光咒在他布下的局里处处受限。我听见周围人惊呼,却只盯着王也的背影,他明明打得游刃有余,我却莫名觉得那背影里藏着一丝疲惫。
直到张灵玉认输,他转身朝我看过来,隔着喧闹的人群,眼神精准地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个极淡的笑。那一刻,山风好像都停了。
晚上住在安排的客房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了件衣服出去。月光下,看见屋顶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拿着个酒葫芦,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道长,半夜喝酒容易着凉。”我站在屋檐下仰头看他。
他低头,月光洒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上来。”
我犹豫了一下,被他笑着丢下来一根绳子,只好借着点微弱的气感,笨拙地爬了上去。刚坐稳,他就把酒葫芦递过来:“尝尝?”
酒液辛辣,入喉却带着暖意。我咳了两声,他低笑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其实,”他忽然开口,望着远处的山峦,“我一直没算明白,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我心里一紧,他却转头看我,眼神里没什么探究,反而带着点释然:“不过现在不算了。”
“为什么?”
“算出来又怎么样?”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反正,你在这儿就挺好。”
山风吹过,带着草木和月光的味道。我靠在他肩上,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忽然觉得那些关于穿越的惶恐、关于未来的担忧,好像都被这阵风轻轻吹散了。
后来的事,就像原本的轨迹,又好像不太一样。他拒绝了老天师的传承,我们一起回了北京,在他那个摆满了奇门遁甲书籍的小公寓里住了下来。他偶尔会被家里的事烦扰,会对着棋盘发呆,我就坐在旁边画画,画他蹙眉的样子,画他打哈欠的样子,画窗外的阳光落在他发梢的样子。
有天晚上,他忽然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上,声音闷闷的:“下次,别再突然不见了。”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担心我像来时那样突然消失。我转过身,踮起脚吻了吻他的唇角,笑着说:“不走了,赖着你了。”
他眼里的忧虑一下子散开,像被风吹散的云,只剩下满满的温柔。他低头吻下来,带着淡淡的酒气和阳光的味道。
窗外的月光正好,风穿过纱窗,吹动了桌上的画纸。那上面画着一个穿着道袍的青年,站在山门前,眉眼弯弯,身后跟着个拿着速写本的姑娘。画的角落写着一行小字:
风过,云舒,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