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御花园内灯火通明。曲水亭中,琉璃盏映着烛光,酒香混着花香在空气中浮动。
裴景琛端坐上首,手中玉杯轻转。他今日特意换了太子朝服,胸前金线绣制的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望着杯中清酒,恍惚间仿佛看见大婚那夜——沈知棠一身嫁衣如雪,站在东宫门前,眼神冷得像北境的冰川。
“殿下。”苏婉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关切,“这是特制的醒酒汤。”
她将青瓷碗轻轻放在案上,指尖不经意擦过裴景琛的手腕。她的手很凉,像是冬日里未化的雪。
裴景琛没有抬头,只是淡淡道:“本宫不醉。”
“可宴席上,总该让宾客安心。”苏婉柔声音柔和,“莫要让旁人误会您还在意……”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通报声:“沈将军到!”
裴景琛猛地站起,又缓缓坐下。他听见自己心跳声,一下一下,像是要跳出胸膛。
沈知棠踏入御花园时,天边残月被云遮住,灯笼在风中忽明忽暗。她身着墨色劲装,腰间佩剑未摘,脚步稳健,仿佛从未属于过东宫。
“妹妹当心脚下。”沈长卿低声提醒,目光扫过四周守卫。
沈知棠淡笑:“今夜,该怕的是他们。”
她抬步向前,穿过回廊,来到曲水亭前。
“臣沈知棠,参见太子殿下。”她抱拳行礼,声音清冷。
裴景琛望着她,许久才道:“免礼,赐座。”
沈知棠走到东南角坐下。那是死门,也是当年大婚那夜,她站过的位置。
“沈将军可还习惯北境风雪?”裴景琛举起酒杯,语气平静。
“总比东宫清冷好受些。”沈知棠端起酒杯,目光与他对视。
歌舞声响起,乐师奏起《折柳》。曲调缠绵哀婉,似诉离别之苦。
裴景琛抿了一口酒,喉头却像哽着什么。他想起废后那日,沈知棠接过诏书时连头都没低。她转身离去时,脚步稳健,仿佛从未属于过他。
“来,满上。”他示意宫人添酒。
沈知棠看着他,忽然开口:“殿下可还记得,当年苏氏私通外臣一事?”
裴景琛手指一顿,杯中酒微微晃动。
“听说有人亲眼见到她深夜出宫,与南疆使者密会。”沈知棠语气平淡,“不知殿下查过没有?”
苏婉柔脸色微变,却仍保持微笑:“妹妹说笑了,妾身怎会做这等事?”
“笑?你笑得出来?”沈知棠轻哼一声,“当年你在我枕下藏毒粉的事,倒是记得清楚。”
裴景珩端起酒杯,笑着打圆场:“苏娘娘素来温婉,怎会做这等事?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裴景琛,“有些人,倒是喜欢听信谗言。”
裴景琛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夜风渐起,吹得帘幕翻飞。裴景琛已饮了数杯,面色微红,眼神却愈发锐利。
“本宫倒是好奇,皇叔有何不同?”他盯着沈知棠,语气陡然压低,“为何偏偏是他?”
沈知棠神色不变:“因为他不曾逼我嫁给他。”
“可你还是嫁了。”裴景琛声音沙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我真的信了那些传言?”
“传言?”沈知棠冷笑,“是殿下不愿面对真相罢了。”
“真相?”裴景琛猛然站起,踉跄几步,“那你告诉我,当年你为何不肯掀盖头?为何不肯喝合卺酒?”
“因为我看穿了你的局。”沈知棠缓缓起身,直视他的眼睛,“你娶我,是为了稳住沈家军权。而我,不过是你的棋子。”
“可我……”裴景琛声音颤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咳在袖口上。
沈知棠眉头微皱,却又迅速恢复平静。
裴景珩起身扶住他,低声劝道:“太子殿下,酒要适量。”
“你懂什么!”裴景琛甩开他的手,目光赤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投奔你?”
他忽然笑了,笑声凄厉:“若非我病弱,她怎会弃我?若非我病弱,她怎会另嫁他人?”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玉杯,狠狠砸在地上。琉璃碎裂声中,他跌坐在地,喃喃自语:“若能重来……我定不会让你走。”
沈知棠静静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裴景珩注意到裴景琛左手紧握,指节发白,似乎攥着什么东西。他目光微凝,隐约猜到那是什么。
“如今说这些,太迟了。”沈知棠转身,准备离席。
裴景琛猛地抬头:“你去哪儿?”
“回北境。”她停下脚步,却不回头,“这里,已无我容身之地。”
裴景琛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裴景珩按住肩膀。
“殿下,酒喝多了。”裴景珩语气平静,“不如早些歇息。”
沈知棠走出亭子,夜风扑面而来。她停顿片刻,又继续向前。
裴景珩随后跟上,低声问道:“你方才不该提那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