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寒意钻进太子府偏殿,烛火在穿堂风中忽明忽暗。裴景琛独坐案前,手中攥着一份奏折,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闭了闭眼,眼前浮现出大婚那夜的画面——红帐未掀,合卺未成,沈知棠站在东宫殿前,一身嫁衣如雪,眼神冷得像北境的冰川。她问他:“你可敢说,你是真心娶我?”
那时的他,答得干脆利落:“这桩婚事,本就是权势相交。”
此刻回想起来,他竟觉得那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自己脸上。
“殿下。”宫人低声禀报,“皇后娘娘求见。”
裴景琛抬眼,神色微动,片刻后颔首:“请她进来。”
帘幕轻掀,苏婉柔缓步而入。素色宫装衬得她身形纤弱,眉眼低垂间尽是温婉,可那双眸子深处,藏着几不可察的算计。
“殿下这几日可好?”她声音柔婉,亲自为他斟了一盏茶,“听闻北境那边……不太平静。”
裴景琛接过茶盏,目光淡淡扫过她:“北境之事,自有边将处置。”
苏婉柔垂眸一笑,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托边缘:“妾身只是担心殿下操劳过度……毕竟沈将军近来频频调兵,朝中已有议论。”
裴景琛眉头微蹙,语气不变:“沈家镇守北境多年,调动兵马,寻常事罢了。”
“寻常事?”苏婉柔轻轻一笑,抬眸看向他,“可若有人借机生事呢?比如……那位皇叔。”
裴景琛手中的茶盏一顿,茶水微微晃动。
苏婉柔继续道:“听闻沈知棠被废出宫后,第一个投奔的就是皇叔。如今两人并肩而立,怕不只是为了自保吧?”
“够了。”裴景琛声音陡然压低,目光沉了几分,“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苏婉柔不慌不忙,轻轻放下茶盏:“妾身不过是想提醒殿下,人心难测,尤其是……一个曾被您亲手废黜的女人。”
裴景琛心头一震,指节微微收紧。
他想起废后那日,沈知棠站在阶前,目光清冷,接过诏书时连头都没低。她转身离去时,脚步稳健,仿佛从未属于过东宫。
他当时站在殿前,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宫门之后,竟没有一句挽留。
“她不会背叛沈家。”他低声道,像是在说服自己。
苏婉柔轻轻一笑:“可她会背叛您吗?”
裴景琛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
苏婉柔却不惧,依旧语气温和:“殿下,不是妾心狠,而是现实如此。沈知棠与皇叔联手南下,已非传言。若再不动手,恐怕就晚了。”
裴景琛沉默许久,忽然起身,踱步至窗前。
夜风呼啸,吹得帘幕翻飞。他望着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若非我病弱,她怎会弃我?”
苏婉柔静静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殿下,”她轻声唤道,“若您不愿放手,便不该再犹豫。”
裴景琛缓缓转身,目光冰冷:“传密探,即刻查清皇叔动向。”
“是。”苏婉柔点头应下。
“再传几位旧臣,让他们参一本‘皇叔擅权、意图不轨’的奏章。”裴景琛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苏婉柔眸光一亮,面上却依旧温柔:“殿下英明。”
裴景琛看着她,目光深沉:“你为何要帮我?”
苏婉柔轻轻一笑,语气柔和:“妾身只是不忍看您受苦。殿下对沈知棠的情意,妾身一直都知道。可她……未必值得。”
裴景琛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坐下,目光呆滞,似在追忆过往,又似在自问自答。
更鼓声从远处传来,夜已深。
突然,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寂静。一名内侍跌跌撞撞闯入,跪地道:“殿下!宫外急报——皇叔裴景珩已秘密调兵南下!”
裴景琛猛地站起,面色骤变,拳头紧握。他望向远方,仿佛看见那道曾经信任的身影正一步步逼近他的王座。
苏婉柔亦是一惊,迅速低头掩住眼底的震惊与兴奋。
裴景琛目光阴沉,声音低哑:“来得比我想象的快。”
他缓缓转身,走到案前,提笔写下一道密令。
“传我口谕,封锁京畿三处要道,严查所有往来信件。”
“是!”内侍领命退下。
苏婉柔起身告辞,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殿下,这一仗……您赢定了。”
裴景琛没有回应,只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久久未动。
他知道,这一战,不只是为了皇位,更是为了她。
可她,早已不再属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