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苑二楼,一间陈设雅致、熏香袅袅的厢房内,气氛却与外间的旖旎截然不同
风朗抱臂斜倚在窗边,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楼下熙攘的街道,看似在观赏街景,实则耳廓微动,将房内的对话一字不落地纳入耳中
房间中央,萧秋水与一位身着绯红罗裙、容貌清秀婉约的女子相对而坐。那女子正是群芳苑中颇有名气的红袖姑娘
萧秋水神色郑重,对着红袖道
萧秋水“红袖姑娘,有人找我们麻烦,不知可否,在这里躲一下?”
红袖闻言,掩唇轻笑,一边执起青瓷茶壶为萧秋水斟茶,一边柔声道:沏茶“三少爷说的什么话?你们萧家被人围困,谁人不知?听说你们萧家,在做一件为国为民的大事,我一介风尘女子,能尽绵薄之力当然开心了。”

见她答应得如此爽快,萧秋水心下稍安,脸上也露出礼貌的微笑,再次拱手
萧秋水“多谢。”
“三少爷客气了。”红袖微微垂首,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语气带着几分娇羞,又透着坦荡:“往小了说,您不是这儿的常客吗?我帮您是应该的。”
萧秋水一听这话,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愣在当场,眨了眨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尴尬。他心中警铃大作
这……这话歧义也太大了!他分明记得原著里‘萧秋水’没这癖好啊
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五年前刚魂穿而来时的场景——可不就是在某个花楼里醒来,身边还围着莺莺燕燕……难道又是那个该死的“魔典”系统乱改人设?

他顿时觉得脚趾都能抠出三室一厅,连忙干咳几声,试图掩饰窘迫,声音都有些发飘
萧秋水“没……没有啊。”
红袖见他这般急于否认、甚至透出几分傻气的憨直模样,与往日那个眼神锐利、行事果决的萧三少爷判若两人,忍不住再次低头轻笑出声

她觉得此刻的萧秋水,倒是别有一种可爱的笨拙
不远处倚窗而立的凤朗,将“常客”二字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角抽搐了一下,一阵无语
没想到这个萧秋水,平日里装得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没想到私下里日子过得如此……丰富多彩
红袖心思细腻,察觉到风朗神色间的鄙夷,连忙出声替萧秋水解释:“这位公子,您别误会,三少爷过去来此,皆是为了这些姑娘,遇到歹徒欺霸,也只有三少爷把我们当人看,还帮我们出气。”
她转向萧秋水,眼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我们都很感念他的恩情。”

原来如此……
萧秋水闻言,心中那块大石这才轰然落地,长长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他想的那样,不然这“萧秋水”的人设可就崩得没法看了。他连忙顺势点头,一本正经地附和道
萧秋水“那都是应该要做的。”
红袖像是忽然想起正事,轻呼一声:“对了!我这里太过招摇,不太安全,等下我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
萧秋水沉吟片刻,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出镇之事,他望向红袖,眉头微蹙
萧秋水“那如今我们要怎么出镇啊?”
红袖闻言,也面露难色说道:“出镇的路都被这伙人给拦上了……想出镇得想个法子。”一旁的风朗见话题终于转到正事上,也缓步走了过来,静待下文
红袖思索片刻,眼睛忽然一亮:“对了!今天镇外有人点了局子,要几位姑娘前去助兴,除非……”

她话到此处,有些犹豫,目光在萧秋水与风朗身上来回扫视,似乎难以启齿
萧秋水“除非什么?”
萧秋水追问
红袖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低声道:“除非你们扮成这儿的姑娘。”
此言一出,萧秋水瞬间目瞪口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风朗,只见风朗那张总是挂着温和假面的脸上,此刻也只剩下强挤出来的、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
两个大男人,穿女装,扮姑娘?!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士可杀不可辱!

萧秋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音都带了点结巴
萧秋水“不行!绝、绝对不行!”
红袖见他反应如此激烈,也为难起来,蹙着秀眉道:“那可难办了。”她想了想,又提出另一个建议:“要不然倒夜香吧。”
萧秋水愣了一下,这个词汇对他这个带着现代记忆的魂穿者来说有些陌生,他抬起头,疑惑地看向红袖
红袖解释道:“倒夜香的车奇臭无比,他们应该不会认真检查,你们跟着车,没准能混出镇去。”
她话音刚落,风朗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脸上毫不掩饰地浮现出嫌恶之色,仿佛那熏天的臭气已经扑面而来。倒夜香……那可是……
萧秋水也低下了头,一阵无语。两个选择,一个是尊严扫地(穿女装),一个是嗅觉地狱(跟粪车),这简直是进退两难

红袖见他们二人都不说话,只当他们是默许了后一个方案,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我这就去打听!”说完,不等萧秋水再开口,便急匆匆地起身离开了厢房
萧秋水“红袖姑娘……要不……”
要不就算了吧……
萧秋水想叫住她,奈何红袖脚步飞快,转眼就没了踪影

风朗这才彻底转过身,一脸无语地看向萧秋水,语气带着几分埋怨
风朗“你平时不是鬼点子很多吗?难不成真要混在那夜香车里面去?”
光是想象一下那场景,他就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到想吐
萧秋水眉头紧锁,神色间充满了挣扎与焦虑。他垂下眼眸,心中一片纷乱。穿女装是绝不可能,可跟粪车……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带着紧迫感
萧秋水“没时间了,接应地点改变,老夫人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我必须要抓紧时间出镇,寻到老夫人才行。”
时间,此刻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午后的群芳苑,虽不似夜晚那般笙歌鼎沸、灯火辉煌,却也别有一番慵懒浮华的气息。大堂内,丝竹之声隐约可闻,几位衣着艳丽的姑娘正陪着些白日里便来寻欢的客人吃酒调笑,空气中弥漫着脂粉与酒肴混合的甜腻味道

萧秋媃步履匆匆地踏入这处与她身份格格不入的烟花之地,眉头微蹙,目光急切地扫过周遭。她径直走向那位正摇着团扇、指挥丫鬟收拾桌案的风韵老鸨
萧秋媃“这位……妈妈。”
萧秋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萧秋媃“请问,萧家的三少爷,萧秋水,可曾来过此处?”
老鸨闻声,停下摇扇的动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眼前女子虽衣着不算极尽奢华,但气质清丽,眉宇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贵气,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儿,更不像这风月场中之人
老鸨久经世故,眼力毒辣,心知此人来历恐怕不简单,脸上立刻堆起职业化的笑容,不敢怠慢:“哟,这位姑娘是找萧三少爷啊?他确实在,就在楼上东边的雅间厢房里歇着呢。”
萧秋媃“多谢。”
萧秋媃得了确切位置,不再多言,立刻转身,提着裙摆快步踏上楼梯,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透出她内心的急切

她来到老鸨所指的厢房外,略一停顿,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推开了房门
房内,萧秋水正与风朗对坐,两人皆是眉头紧锁,显然在商议着什么棘手的事情。骤然听到门响,萧秋水下意识地抬起头,当看清门口那张熟悉又带着几分仓促的俏脸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萧秋媃“哥!”
萧秋媃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路奔波的微喘和找到亲人的放松
萧秋水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疑惑与不解
萧秋水“秋媃?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一旁的风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风朗何等机敏,立刻领会了萧秋水眼神中的含义。他站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对着萧秋水和萧秋媃微微颔首,从容地转身离开了厢房,还顺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内只剩下兄妹二人

萧秋媃见风朗离开,立刻快步走到萧秋水面前,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地说道
萧秋媃“是系统,它突然发布任务,让我来同福客栈找你,还说今夜要助你出镇,三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锦都?又为什么要偷偷出镇?”
萧秋水闻言,沉默了下来。他看着妹妹因急切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中五味杂陈。系统……那个将他们带入这个世界的始作俑者,此刻让秋媃前来,定然有其用意
秋媃如今是权力帮名正言顺的“萧姨娘”,身份确实是一道极好的护身符,或许真能帮上大忙
一个模糊的计划雏形开始在他脑中迅速成型。他没有拒绝妹妹的帮助,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然而,点头之后,一股更深沉的担忧瞬间攫住了他。他凝视着妹妹,目光中充满了审视与关切,一连串的问题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萧秋水“你……你怎么过来的?路上可还顺利?在权力帮……李沉舟他……他对你可还好?有没有让你受委屈?有没有……伤害你?”
每一个字都透着身为兄长最深切的牵挂与不安。他无法想象,妹妹在那龙潭虎穴般的权力帮,在那位冷酷莫测的李沉舟身边,这五年是如何度过的

萧秋媃被他这一连串急切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她微微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些许困惑
萧秋媃“我没事啊,哥。我很好,沉舟他……待我也很好。”
她不明白三哥为何会突然如此紧张,这种过度的关切反而让她心中那团迷雾越来越浓。来的路上她就一直想不通,系统还发布任务让她来协助夜间出镇?这太不寻常了
她反手握住萧秋水的手,清澈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他,充满了求知与担忧
萧秋媃“哥,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萧家……萧家怎么样了?爹娘他们……都还好吗?”
听到妹妹问起萧家,问起爹娘,萧秋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脸上的血色仿佛瞬间褪去,眼神中掠过巨大的痛苦与挣扎,那是一种无法言说、不堪回首的惨痛
他该如何告诉妹妹,浣花剑派正被权力帮重兵围困,岌岌可危?如何告诉她,他们熟悉的那些师兄师弟,可能已经血染剑庐?如何告诉她,他们此刻的安稳,是建立在家族的巨大灾难之上?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言语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所有的挣扎与痛苦,只化作一声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的叹息。他伸出双臂,将满脸困惑、急于知道答案的妹妹,轻轻地、却又无比用力地拥入了怀中
这个拥抱,带着无尽的怜惜、深沉的爱护,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即将失去什么的悲恸
萧秋媃被兄长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更加不知所措。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哥哥身体的微颤和他怀抱中那种近乎绝望的紧窒。这绝不仅仅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告别,一种深沉的哀悼。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心房
萧秋媃“哥……”
她在他怀中,声音带着茫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萧秋媃“到底……怎么了?”
萧秋水没有回答,只是将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顶,闭上了眼睛,任由那无法言说的痛苦,在沉默中疯狂肆虐
萧秋媃心中那份对萧家境况的不安与执着,越缠越紧。她拉着萧秋水的衣袖,眼中噙着泪光,一遍遍地追问,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和语气中的惶惑,终究是击穿了萧秋水努力维持的防线
他终究是拗不过这个自小一起长大、血脉相连的妹妹,在她带着哭音的磨求下,所有的隐瞒与保护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拉着她在床榻边坐下,避开她灼灼的、充满祈求的目光,垂下眼眸,声音干涩而沉重,如同在撕裂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将浣花剑派如何被权力帮重兵围困,剑庐之外如何杀声震天,水源如何被投毒,他们如何拼死突围,以及……那些熟悉的浣花弟子如何为了掩护他们而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的惨状,一一述来。他没有刻意渲染,只是平铺直叙,然而那字里行间透出的血腥与绝望,已足以让人窒息
萧秋媃起初只是静静地听着,但随着萧秋水的话语,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瞳孔因极致的惊愕而骤然收缩
萧秋水没有说是李沉舟下的令,可是权力帮中只有“李沉舟”有这个权利,她整个人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前些日子,那个月色朦胧的夜晚,李沉舟拥着她,用那种近乎脆弱的不确定语气询问——“若有一日,我做出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再恨我吗?”
当时她只觉莫名,甚至觉得他那份小心翼翼有些可爱,还笑着摇头说了“不恨”。
原来……原来他指的是这个
不是冷落,不是忽视,而是……兵戈相向,是对她血脉根源的萧家,挥下了屠刀
巨大的冲击像冰水一样浇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知。紧接着,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瞬间浸湿了衣襟。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在剧烈地颤抖,那是一种信仰崩塌、世界倾覆后的极致茫然与心痛
萧秋水看着妹妹瞬间崩溃的模样,心如刀绞。他连忙将她颤抖不止、冰冷的身躯紧紧搂入怀中,大手笨拙却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在21世纪幼时她做噩梦时那般,低声哄着
萧秋水“媃媃……别哭……哥在……哥在这里……”
在他的安抚下,萧秋媃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是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哽咽
萧秋媃“为什么……哥……到底是为什么啊?那个天下英雄令……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值得他这样大动干戈,去伤害我们的家人吗?”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中充满了不解与悲愤
萧秋媃“他在江湖上的名声,早已是君临天下,无人能及……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难道他也和那些利欲熏心的江湖人一样,只想着一统武林,称霸天下吗?”
她哭得伤心欲绝,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那是生她养她的萧家,是她血脉相连的至亲,她原本以为,与李沉舟破镜重圆、重归于好,已是历经磨难后最好的结局,她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却从未想过,这温暖的背后,竟隐藏着对自家亲人挥下的冰冷刀锋
这种被最信任、最爱慕之人从背后捅刀的感觉,比那五年的冷落更加让她痛彻心扉
萧秋水看着怀中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妹妹,心中充满了无力的愤怒与深切的悲哀。他只能一遍遍地抚着她的背,用言语尽力安抚,告诉她萧家还在坚守,爹娘暂时安好,他们还有希望……
萧秋媃伏在兄长怀中,哭泣着,倾听着哥哥的劝慰。那汹涌的悲愤与冲动,在亲人的安抚下稍稍平复了些许。然而,一片混乱的心绪中,却有一个念头在情绪的浪潮中逐渐清晰、坚定起来
有些话,她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她必须要亲口去问李沉舟,她要听他亲口说出原因
尽管兄长言之凿凿是李沉舟下的令,在她认知里,权力帮也的确只有李沉舟有权力调动如此多的人马围攻萧家
但……她的心底深处,总有一个微弱却执拗的声音在反驳。这五年来,尤其是最近和好相处的日子,她所感受到的那个李沉舟,对外虽冷酷狠戾,名声是令人畏惧的魔头,可他对权力帮内部,对师容姐姐,对她,甚至对疏影和绾绾,却并非全然无情
他并非嗜杀成性、以屠戮为乐的疯子,也似乎并非那般看重虚名、贪图所谓“天下第一”称号的俗人
此事……定然另有隐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