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的毒血染污了锦被,也仿佛抽走了林晚最后一丝力气。她软倒在榻上,胸口剧烈的绞痛虽在呕血后稍有缓解,但那如影随形的灼烧感和深入骨髓的虚弱,却提醒着她,这场与毒性的拉锯战远未结束。
云苓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嘴角和锦被上的血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小主,您怎么样?奴婢……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不行!”林晚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冰凉却异常用力,“不能叫太医!”她急促地喘息着,“我这病……太医们诊了半月都说是风寒,如今突然呕血,他们只会更往心脉受损上推诿,开些无关痛痒的方子。更怕的是……若惊动了背后下毒之人,知道我在强行祛毒,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用更阴狠的法子!”
云苓被她眼中的厉色吓住,不敢再动,只是呜咽道:“那……那怎么办?您吐了那么多血……”
“死不了。”林晚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吐出来的是积毒。按方子,继续煎药,分量……减半,慢慢来。”她深知解毒过猛,这虚弱的身体也承受不住。
云苓含泪点头,将那堆沾血的被褥卷起藏到最里间,又找出干净的换上。她手脚麻利地再次升起小炭炉,在殿内最隐蔽的角落,小心翼翼地煎煮着那救命的药汁。苦涩的味道再次弥漫,这一次,林晚的心境却截然不同。每一次呼吸间的灼痛,都在提醒她,这深宫的每一寸空气,都浸染着算计。
待林晚勉强喝了半碗温热的药汁,感觉那冰冷的四肢有了一丝暖意,她才靠在引枕上,看向一直欲言又止、脸色苍白的云苓。
“说吧,”林晚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后的沙哑,“打听到了什么?”
云苓身体一颤,扑通跪在榻前,压低的声音带着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小主!奴婢……奴婢塞了银子给小夏子(皇帝随行太监队伍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他……他偷偷告诉奴婢,皇上……皇上在来咱们听雨轩之前,是从……是从长春宫出来的!”
长春宫!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瞳孔骤然收缩!那口刚喝下去的药汁仿佛瞬间化作了寒冰!
长春宫的主位,是萧贵妃!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妃子,位份仅次于皇后,膝下育有皇长子!她容貌倾城,性子却以骄纵跋扈闻名,仗着圣宠,连皇后有时都要避其锋芒!是她?是萧贵妃要置自己于死地?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林晚脑中炸响!为什么?她一个刚入宫、毫无根基、位份低微的才人,怎么可能碍着萧贵妃的眼?连成为她对手的资格都没有!除非……除非自己无意中触碰了什么?或者,自己成了别人对付萧贵妃的棋子?再或者……萧贵妃此举,是针对……
林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桌上皇后赏赐的那两个华贵的锦盒——人参和燕窝。
皇帝刚从萧贵妃处出来,就“心血来潮”驾临她这偏僻的听雨轩……这真的是巧合吗?还是……皇帝在长春宫听到了什么?或者,萧贵妃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
无数的念头瞬间交织碰撞,如同乱麻。萧贵妃有动机(独占圣宠,排除异己?),有实力(掌管部分宫务,人手众多),更有那份肆无忌惮的骄纵!她完全可能视后宫所有稍有姿色的低阶妃嫔为眼中钉,随手除去,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但……林晚强迫自己冷静。萧贵妃固然嫌疑最大,却未必是唯一的可能。皇后呢?她利用李嬷嬷来“探病”,是真的关心,还是想确认毒药是否生效?或者……是想借皇帝的手,挑起自己和萧贵妃的争斗?毕竟,皇帝前脚从长春宫出来,后脚就来看她这个“病得快死”的小才人,这消息一旦传开,萧贵妃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还有皇帝……他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再次浮现在林晚眼前。他的驾临,是单纯的路过,还是……听到了风声,特意来搅动这一池浑水?他最后那句“好生养着”,究竟是警告,还是……某种默许?
“小主……您说,是不是萧贵妃她……”云苓的声音带着恐惧。
“噤声!”林晚厉声打断,眼神锐利如刀,“无凭无据的话,一个字都不许提!隔墙有耳,你想害死我们主仆吗?”
云苓吓得一哆嗦,连忙捂住嘴,惊恐地看向四周,仿佛暗处藏着无数双眼睛。
林晚疲惫地闭上眼。长春宫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涟漪却让水下的暗流更加汹涌复杂。她不能妄下结论。萧贵妃是猛虎,皇后是潜龙,而皇帝……是那执掌生死的苍天!任何一步行差踏错,都将是灭顶之灾。
眼下,她需要的是时间和喘息之机。身体需要恢复,毒性需要拔除,更需要在这重重迷雾中,找到一丝可以立足的缝隙。
“云苓,”林晚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种病弱中透出的、不容置疑的沉稳,“把皇后娘娘赏的药材,好生收起来,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啊?”云苓一愣,“小主,那东西……”
“既是皇后娘娘的恩典,自然要恭敬供奉着。”林晚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至于用不用……等太医下次来请脉,你‘无意中’提一句,说小主感念娘娘恩德,但病体沉疴,虚不受补,不敢轻易动用如此贵重之物,请太医定夺便是。”她要借太医之口,名正言顺地不用这些赏赐,也把“不敢用”的责任推给“医嘱”,既不得罪皇后,也保全自己。
云苓似懂非懂,但还是用力点头:“奴婢明白了!”
“还有,”林晚的目光投向窗外依旧阴霾的天空,“我的‘病’,该有些起色了。明日……替我梳妆,我要去给皇后娘娘……谢恩。” 她需要一个理由走出听雨轩,去观察,去聆听,去感受这后宫真正的风向。病弱是她的保护色,但适当的“好转”,也能为她争取一点活动的空间。
皇后、萧贵妃、皇帝……这三座大山横亘在前。她这只刚刚从毒沼里挣扎出来的雀鸟,羽翼未丰,却已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长春宫风起,听雨轩未宁。
这深宫的第五课:真相,往往藏在最显眼的猜忌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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