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离开后,听雨轩陷入一种死寂般的压抑。林晚浑身脱力地靠在云苓身上,冷汗浸透的中衣贴在背上,冰冷刺骨。窗外天色越发阴沉,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熄了!快熄了它!”林晚指着角落的鎏金狻猊香炉,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急促。
云苓慌忙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揭开炉盖,将里面燃着的香饼用铜夹子夹出来,丢进一旁盛水的铜盆里。“滋啦”一声轻响,白烟腾起,那股甜腻得令人作呕的香气终于淡去不少。
林晚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皇帝的审视如同悬顶利剑,但眼下更要命的是那碗渗入骨髓的“蓝心草”之毒!她必须活下去,才有资格去想别的。
“云苓,”她睁开眼,眼中已褪去惊惶,只剩下沉静的决断,“扶我去书案。”
云苓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搀扶着她挪到书案前。林晚铺开一张素笺,提笔的手还有些不稳,但落下的字迹却清晰有力。她飞快地写下一串药材名称:**决明子、生甘草、金银花、绿豆、葛根**。这些都是寻常清热、解毒、护肝的药材,药性温和,组合起来对缓解“蓝心草”的慢性毒性有一定效果,且不易引人怀疑。
“你拿着这个,”林晚将墨迹未干的纸递给云苓,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锐利如刀,“去找小福子,他是负责咱们这片采买的小太监,人还算机灵,也……贪财。把这方子给他,让他务必在明日之前,将这些药材混在寻常的清热药材里悄悄带进来。记住,一定要分开买,别在一家药铺抓全!多给他些银子,封住他的嘴。”
云苓接过方子,手微微发抖:“小主,这……能行吗?万一……”
“没有万一!”林晚斩钉截铁,“这是唯一的生路!告诉他,事成之后,还有重赏。但若走漏半点风声……”她没说完,但眼中的寒意让云苓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奴婢明白!”云苓将方子仔细折好,藏进最贴身的里衣口袋,重重点头,转身匆匆离去,背影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殿内又只剩下林晚一人。她靠在椅背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皇帝临走前那句“好生养着”和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反复在她脑中回旋。他究竟知道多少?他的到来,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安排?如果是后者,那人的目的……是想借皇帝的手除掉她,还是想借她试探皇帝?
线索太少,迷雾重重。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听雨轩,已不再安全。下毒者一次不成,必有后招。皇帝的目光,更是随时可能引来新的明枪暗箭。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像在油锅里煎熬。林晚不敢再碰那碗残药,甚至连水都不敢多喝,只小口抿着云苓临走前倒的凉白开,缓解喉咙的灼烧感。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林晚的心瞬间提起,直到看清是云苓带着一个面黄肌瘦、眼神却透着几分狡黠的小太监——小福子溜了进来。
“小主,东西……东西拿到了!”云苓声音带着激动和后怕,将一个不起眼的粗布小包塞到林晚手中。
小福子噗通跪下,压低声音:“才人小主,奴才按您的吩咐,跑了好几家药铺,都混在寻常清火的药里买齐了,绝没惹人注意!这是剩下的银子……”他双手捧回几块碎银。
林晚看也没看银子,只掂了掂手中的药包,分量不差。“你做得很好。”她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银子你收着,算是赏你的。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云苓知。若让第四个人知道……”她顿了顿,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小福子,“你应该清楚后果。”
小福子被那眼神看得头皮发麻,连忙磕头:“奴才明白!奴才就是烂在肚子里,也绝不敢吐露半个字!谢小主赏!”他拿了银子,又得了警告,这才弓着腰,像只受惊的老鼠般迅速溜了出去。
药到手了!林晚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丝。她立刻让云苓找出一个不起眼的小药罐,亲自守着,在殿内最偏僻的角落,用一个小炭炉小心翼翼地煎煮起来。苦涩的药味再次弥漫开,但这一次,林晚闻到的却是生的希望。
药煎好,她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药汁苦涩难当,但滚烫的温度顺着喉咙流下,仿佛驱散了一丝体内的阴寒。
然而,刚放下药碗,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云苓看着那堆煎药剩下的药渣,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声音带着哭腔:“小主!糟了!这……这药渣怎么办?”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她只顾着解毒,却忘了这最致命的漏洞!宫中规矩森严,妃嫔用药皆有记录,药渣更是需要统一处理。若是被有心人发现她私自煎服了不在太医记录上的药方,轻则被斥责禁足,重则会被扣上“私通外臣”、“意图不轨”的滔天罪名!尤其是在这风口浪尖,皇帝刚刚来过之后!
这堆不起眼的药渣,此刻成了比“蓝心草”更烫手的催命符!
林晚看着那堆散发着异样气味的药渣,冷汗再次渗出。必须立刻处理掉!烧掉?埋掉?扔进废弃的井里?每一种方法都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庭院里,突然传来一阵清晰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略显尖刻的女声:
“林才人在吗?皇后娘娘体恤你病弱,特命我等送些滋补的药材过来,快开门!”
是皇后宫里的嬷嬷!而且听声音,不止一人!
林晚和云苓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们惊恐的目光,同时落在那堆还冒着微弱热气的药渣上……
求生的药,转眼成了催命的符。
这深宫的第三课:活路,往往紧挨着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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