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九章 天地同寿

二十四节谷的风，带着先天炁矿特有的腥甜。沈砚秋站在周圣的石像前，掌心的归墟盘碎片正发出细碎的嗡鸣，与石像基座上的凹槽严丝合缝。冯宝宝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情绪——那是种近乎悲悯的了然，仿佛早已看透了结局。

“准备好了？”张楚岚的声音有些发紧，手里攥着哪都通特制的爆破符，“吕家的人应该快到了，我们最多能撑半个时辰。”

沈砚秋点头，指尖抚过归墟盘上的裂纹。母亲日记里说，重新封印本源需要“施术者与容器同频”，说白了，就是要用她的血当引子，让归墟盘与冯宝宝的心跳共振。而代价，正如内景所示——她的魂魄会被本源之力撕碎，化作冯宝宝体内的“锁芯”。

“宝宝，怕吗？”她转身，轻轻碰了碰冯宝宝的脸颊。女孩的皮肤凉得像玉石，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冯宝宝摇摇头，抬手按住她的手腕，掌心泛起淡淡的金光：“不疼的。”她的声音依旧平直，却让沈砚秋想起秦岭深处的清泉，纯粹得能照见人心。

归墟盘嵌入凹槽的刹那，整个山谷都在震颤。周圣石像的眼睛亮起红光，投射出八道流转的光带，将沈砚秋与冯宝宝围在中央。那些光带里浮动着无数碎片——有甲申之乱的厮杀，有无根生的背影，有周圣刻在母亲腹中的符文，还有……她自己在沙漠里种沙枣树的童年。

“开始了。”沈砚秋深吸一口气，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归墟盘上。

金光从盘底涌出，顺着冯宝宝的指尖钻进她的心脏。女孩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八奇技的本源在她体内翻涌，像头苏醒的巨兽。沈砚秋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狂暴的力量正顺着血脉逆流，撕扯着她的经脉，疼得她几乎要昏厥。

“阿秋！”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谷口传来。沈砚秋猛地睁眼，看见王也正拄着根断矛冲进来，他的左臂已经接好，却显然还没痊愈，每跑一步都疼得皱眉。张楚岚跟在后面，急得跳脚：“我拦不住他！这疯子非要来！”

“你来干什么？”沈砚秋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恐惧。她怕他看到自己魂飞魄散的样子，怕他记着这画面过一辈子。

王也冲到光带外，风后奇门的局瞬间展开，淡金色的光晕将整个山谷笼罩：“我说过，要分担你的恨，自然也要陪你面对这玩意儿。”他的额头上布满冷汗，显然强行催动术法让断臂的伤口裂开了，“别想一个人耍帅。”

光带里的金光突然暴涨。沈砚秋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八奇技的本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她的魂魄。她看着王也焦急的脸，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傻子……这是我的命数。”

“命数？”王也的眼睛红了，他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奇门局的中宫，“在我这儿，命数说了不算！”

风后奇门的光晕陡然变得刺眼，与归墟盘的金光交织在一起。沈砚秋感觉到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力量顺着光带涌来，护住了她正在溃散的魂魄。那是王也的炁，带着松针的清香，带着武当山的月光，像层柔软的茧，将她轻轻裹住。

“你在干什么？！”沈砚秋又惊又喜，“这会折损你的阳寿！”

“十年换你魂魄不散，值了。”王也的声音带着笑意，却难掩虚弱，“等你好了，得陪我多抄十年《清静经》。”

他的身影在光晕中渐渐变得模糊。沈砚秋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嘴角那抹熟悉的、漫不经心的笑，突然明白了什么。风后奇门的“先天领周天”不仅能逆转时空，还能以施术者的阳寿为代价，强行锁住濒临消散的魂魄。他这哪是分担，分明是想替她扛下所有。

“王也，你混蛋！”沈砚秋的眼泪混着血滴落在地上，“我不要你换！我自己来！”

“晚了。”王也的笑容温柔得像春风，“记得欠我十年。”

金光与金光彻底融合。沈砚秋感觉到魂魄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托住，不再溃散。八奇技的本源在她与冯宝宝之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归墟盘上的裂纹渐渐愈合，发出清脆的鸣响。

当光芒散去时，冯宝宝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神采，她看着沈砚秋，轻轻说了句：“谢谢。”

沈砚秋的身体不再透明，却变得轻飘飘的，像片羽毛。她走到王也身边，接住他软倒的身体。他已经昏迷过去了，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傻子……”沈砚秋抱着他，眼泪无声地滑落，“谁要你换……我自己也能撑过去的……”

谷外传来张楚岚的欢呼。吕家的人被奇门局挡在了谷外，八奇技的本源彻底稳定下来，冯宝宝安全了。可沈砚秋看着怀里昏迷的王也，心里却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三个月后。

武当山的雪下得很大。沈砚秋坐在窗边，看着王也在院子里练剑。他的左臂已经恢复如初，只是偶尔还会疼，尤其是阴雨天。十年阳寿的折损让他看上去清瘦了些，却也沉稳了许多，抄经时会认真地数着字数，练剑时会刻意放慢速度等她跟上。

“在看什么？”王也收剑回屋，身上带着雪的寒气。他走到沈砚秋身边，拿起她手里的帕子——上面绣着两棵依偎在一起的沙枣树，是她这三个月绣的。

“看你笨手笨脚的样子。”沈砚秋的指尖划过他手腕上的伤疤，那是替她挡阴五雷时留下的，“今天的《清静经》抄了吗？”

“早抄完了。”王也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几颗晒干的沙枣，“山下老乡给的，你尝尝。”

沈砚秋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甜得发腻，却让她想起了沙漠里的童年。她靠在王也肩上，听着窗外的风雪声，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没有八奇技，没有玄阴教，只有他，有她，有满院子的沙枣树苗——那是他们从西域带回来的，王也说，要在武当山种出一片沙漠。

“王也。”

“嗯？”

“等开春了，我们去二十四节谷看看吧。”沈砚秋轻声说，“我想给我娘立个碑。”

“好。”王也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雪，“顺便看看周圣老爷子，告诉他，他的徒孙媳妇，没给他丢脸。”

沈砚秋笑着捶了他一下，却被他反手握住。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归墟盘静静地躺在桌上，盘面的八道纹路已经隐去，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青铜罗盘，再也不会发烫，再也不会预警。

或许，有些秘密，就让它永远埋在二十四节谷吧。重要的是，他们还在一起，还能一起看武当山的雪，一起等沙枣树发芽，一起数着日子，把王也折损的十年，一天一天，慢慢地补回来。

窗外的雪还在下，却仿佛带着春天的暖意。远处传来太师爷的咳嗽声，周蒙道长又在念叨王也不务正业，却没人真的来管。毕竟，这武当山的冬天，因为多了个玄衣女子的身影，似乎也没那么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