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木楼梯在脚下发出呻吟,像谁被捂住嘴的呜咽。甄灵攥着半张撕碎的纸条,边缘的毛刺刮着掌心——是在凉亭石缝里捡到的,"城东" "挪用" 几个字被撕得只剩残角,背面洇开的墨渍印出个模糊的"老"字,指向老宅的方向。她记得陈助理提过,二叔每周三下午会来老宅"整理老爷子遗物",今天正好是周三。
推书房门时,合页的锈响惊飞了梁上的灰,像叶老爷子生前总也止不住的咳嗽。光柱从窗帘缝里斜切进来,浮尘在光里翻滚,沾在桌角的铜制镇纸上——这是老爷子的东西,底座"守"字的刻痕里还嵌着去年的年节灰,此刻正压着一叠散乱的文件。
甄灵先侧耳听了听走廊,确认没脚步声,才踮脚挪到桌边。指尖刚触到最上面的纸,就被页边的毛刺刮了下,痛感和今早玫瑰刺的疼重叠。她盯着"城东地块预算表"几个字,指腹数着数字后的零:比陈助理给的报表多了三个,签名栏旁的淡褐色指印,和客厅茶杯底二叔的钢笔墨水渍分毫不差。
"在找什么?"
叶景琛的声音撞在书架上,顶层的线装书"啪"地掉下来一本。甄灵回头时,见他倚在门框上,衬衫领口松了颗扣,锁骨处那片淡红还在——是今早替她挡狗时,被玫瑰枝蹭的。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文件上,瞳孔缩了缩,却没动。
"预算表不对。"甄灵把文件往他面前推了推,指尖压住多出来的"三百万","林氏是分包方,上个月刚签的合同。"她翻开随身的笔记本,页边用红笔圈着"林氏资质存疑",旁边画了三个问号,日期是昨天。
叶景琛的目光在笔记本上顿了顿,突然伸手翻文件,指腹在"林氏"二字上磨了磨。他没看甄灵,却忽然把文件又往她面前推了半寸,铜镇纸"守"字的刻痕正好对着笔记本:"页边的数字,是你算的?"
甄灵还没来得及答,门就被"砰"地撞开。叶母的珠钗扫过文件时,特意用袖口遮住了"林氏"两个字——那是她娘家的公司。"甄灵!谁准你碰景琛的东西?"她瞪甄灵的余光却在给叶景琛使眼色,直到瞥见他手里的文件,声音突然拔高,"这种伪造的东西也信?快扔了!"
甄灵的指甲掐进掌心旧痂里。她没看叶母,只盯着樟木箱——锁有被撬动的痕迹,箱底的灰尘缺了块新鲜的空白。她伸手摸向箱后缝隙,指尖触到硬纸壳,抽出来才发现是张照片:二叔搂着个陌生男人,背景是林氏办公楼,两人碰杯的杯沿倒影里,能看见"城东项目"的字样。照片边缘的折痕,和今早二叔拎的牛皮纸袋形状吻合。
"这是林氏副总。"叶景琛捏照片的指节泛白,"去年挪用公款案,他是关键人物,却突然翻案了。"他的目光扫过甄灵鞋上的泥斑——和老宅后门的泥地脚印吻合,突然转身往外走,"去祠堂。"
甄灵跟在他身后,听见叶母在走廊骂"狐狸精",却没回头。阳光穿过天井落在青石板上,像她笔记本上画的表格,每笔账都明明白白。她攥紧照片,背面铅笔写的"初十,码头交货"洇开了点,初十,就是明天。
祠堂的香灰在脚边积了层白。叶景琛把文件拍在供桌前,老爷子的牌位在香雾里沉默着。甄灵看着二叔匆匆赶来的身影,突然懂了镇纸"守"字的意思——守的从来不是规矩,是藏在规矩下的龌龊。而她这株从孤儿院篱笆里钻出来的杂草,偏要把这些烂根,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