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路的晚风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田林湍站在巷口，速写本封面被风掀起一角。林锐已经开车去了局里，车灯的光晕在石板路上晃了晃，像颗流星坠进了夜色里。
手机屏幕还亮着，李静发来的照片里，病房窗台上的蓝玫瑰舒展着花瓣，玻璃上凝着层薄雾，把窗外的月光晕成了一片奶白。他想起那个总把“阳光”挂在嘴边的病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了敲：“替我谢谢她。”
转身往回走时，花店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周敏扶着王衫站在门口，两人手里都捧着一小束蓝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水珠。王衫的膝盖上多了块纱布，大概是方才单膝跪地时蹭破了皮，可他脸上的笑，比照片里还要亮。
“田警官，进来喝杯茶吧？”周敏的声音轻快了许多，眼角的泪痕还没干透，却像落了星光，“阿蓝泡的茶，她总说要等花开满院才拿出来招待客人。”
田林湍推开门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混着花香漫过来。屋里的音乐盒还在转，旋律不再是破碎的片段，叮叮咚咚的，像把散落的珍珠被串成了线。他扫过柜台，那个装着陈蓝骨灰的罐子被挪到了窗边，正对着院里新开的蓝玫瑰，罐身上的小太阳刻痕，恰好接住了一缕月光。
王衫端来三杯茶，杯沿上都放着片玫瑰花瓣。“这是阿蓝生前最喜欢的碧螺春，”他坐下时动作还有些拘谨，手指在杯沿上绕了圈，“她说，等案子结了，就用新采的玫瑰露腌一罐蜂蜜，给敏敏泡水喝。”
周敏低头笑了，把手里的信轻轻放在桌上。信纸已经被抚平，陈蓝写的那句“根早就缠在一起了”被折了个小角。“其实我那天练的求婚词，是想跟她说谢谢。”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谢谢她总在我和王衫之间当‘传声筒’，谢谢她把花店的钥匙分了我一把。”
田林湍翻开速写本，把刚画的那张添了蜜蜂的画推过去。三人合照里的陈蓝站在中间，他在她脚边加了丛刚冒头的嫩芽，嫩绿的，像个小小的惊叹号。
“这蜜蜂画得像真的。”王衫指着画纸，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是枚用铜丝弯成的小音符，“阿蓝以前总说，她的音乐盒少了个音符，找了好久都没配上。前几天整理她的工具盒时发现的，或许……是你要找的那个？”
铜丝在月光下泛着温凉的光，田林湍捏在手里，恰好能嵌进速写本上那个未完成的音符轮廓里。他忽然想起第一次来花店时，音乐盒卡住的旋律，此刻在耳边重新响起，竟严丝合缝地连成了完整的调子。
茶喝到一半，周敏起身去院里摘了朵新开的蓝玫瑰，插进桌上的空瓶里。“阿蓝说，花谢了就做成干花，做成书签，做成标本，这样就能一直陪着了。”她看着瓶中的花，忽然笑出声，“你们看，它在发光呢。”
田林湍抬头，看见月光穿过花瓣，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谁撒了把星星。音乐盒的旋律还在继续，混着窗外的虫鸣，和屋里隐约的呼吸声，织成了一段温柔的夜曲。
他合上速写本时，铜丝音符在封面上轻轻晃动。远处传来警笛声，大概是林锐带着人去了器械科，可那声音很轻，像被晚风揉碎了，没惊扰到这院里的宁静。
走出花店时，周敏正在给门上的招牌重新上漆，“阿蓝的花店”四个字被描得格外亮。王衫蹲在旁边帮忙扶着梯子，膝盖上的纱布沾了点漆，像朵不小心绽开的小红花。
巷口的路灯不知何时灭了，天边的月亮却更亮了些，把江安路照得像条铺满碎银的河。田林湍摸出手机，给李静回了条消息：“这里也闻到了阳光的味道。”
风吹过树梢，叶子沙沙作响，像在跟着音乐盒的调子轻轻唱。他知道，有些旋律一旦完整，就会永远留在心里，像那些开过的花，那些藏过的牵挂，在时光里，永远都带着春天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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