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时，江安路的石板路泛着潮湿的光，像铺了层碎镜子。田林湍把速写本塞进包里，指尖还残留着笔尖划过纸面的涩感——那个小小的音符，总让他想起音乐盒里没唱完的调子。
“周敏说，陈蓝的抽屉里还有个铁盒。”林锐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手里捏着张清单，“物证科刚登记完，除了那几件白大褂，还有一沓没寄出去的信。”
花店后门的铁架上，几盆被雨打蔫的蓝玫瑰正滴着水。王衫蹲在那里，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周敏掉落的白大褂拾起来，动作轻得像在托着一片云。“她总说刺绣要顺着纹路走，急了就会扎手。”他忽然开口，指腹蹭过白大褂内衬上那朵绣歪了的蓝玫瑰，“阿蓝手笨，这朵绣了三次才像样，说是要给敏敏当嫁妆。”
田林湍想起周敏哭红的眼睛——原来有些惦记，早被缝进了布料里，藏在时光里，等一个被看见的时刻。
回到警局时，苏晓正对着一沓泛黄的信纸出神。最上面那封没贴邮票，收信人写着“王衫亲启”，字迹娟秀，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和骨灰罐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这是陈蓝出事前三天写的。”苏晓把信纸推过来，“里面提到了器械科的账本，说已经托人藏在‘花根底下’。”
“花根底下？”林锐皱眉，“难道是花店的花盆？”
田林湍忽然想起王衫擦骨灰罐时说的话——“她总说，骨灰要放在能看见花的地方”。他猛地站起来：“去花店，后院那几盆老蓝玫瑰。”
再次赶到江安路时，王衫正蹲在花店后院，徒手刨着一盆开得最盛的蓝玫瑰。泥土沾了他满手，指甲缝里嵌着碎草根，可他像是感觉不到，只是不停地挖，直到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铁盒。
铁盒打开时，里面除了泛黄的账本，还有一张三人合照。照片上，陈蓝站在中间，左边是穿着白大褂的王衫，右边是扎着马尾的周敏，三人手里都捧着蓝玫瑰，笑得比阳光还亮。照片背面有行字：“等这季花开满院，就告诉他们。”
“告诉我们什么？”周敏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声音还有些哑。她手里捏着封信，是从铁盒里掉出来的，收信人是她。
信里，陈蓝的字迹带着点俏皮：“敏敏，别总躲着王衫啦。那天你在花店里练求婚词，被我听见咯。其实他每次来买蓝玫瑰，都要问我‘今天敏敏笑了吗’。你们俩啊，就像这蓝玫瑰，看着冷，根早就缠在一起了。”
周敏的眼泪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王衫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丝绒盒子，单膝跪下时，膝盖磕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盒子里没有戒指，只有一枚用蓝玫瑰干花压成的书签，上面用金线绣着两个字：“等你”。
“这是三年前就准备好的。”王衫的声音抖得厉害，“那天订的九十九支蓝玫瑰，一半想给阿蓝赔罪，一半想……插在你求婚用的花瓶里。”
田林湍转身往外走，林锐跟在他身后。巷口的路灯亮了，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账本找到了，器械科那伙人跑不了。”林锐说，“陈蓝的案子，总算能结了。”
田林湍翻开速写本，对着那张三人合照临摹。笔尖在“阿蓝的花店”门牌上停顿片刻，添了只停在花瓣上的蜜蜂。他想起周敏说的“围着花转的蜜蜂”，忽然明白，有些遗憾会被岁月磨平，但那些藏在心底的牵挂，总会像花一样，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重新开出春天。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静发来的消息：“病房里的蓝玫瑰开花了，病人说，闻到了阳光的味道。”
田林湍抬头，看见天边挂着半轮月亮，清辉落在江安路上，像谁撒了把碎银。远处的花店传来隐约的笑声，混着音乐盒的旋律，在晚风里轻轻荡开。
他合上速写本，仿佛听见那段破碎的旋律，终于连成了完整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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