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在江安路的老巷子里撕开暮色时,王衫正蹲在花店的后门,用一块旧布擦着玻璃罐上的灰。罐子里的骨灰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沉在水底的月光。
“王医生。”田林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晚风的凉意。
王衫没回头,指尖在罐口的刻痕上摩挲——那是陈蓝当年用手术刀划下的小太阳,如今被岁月磨得只剩浅淡的印记。“她总说,骨灰要放在能看见花的地方。”他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以为她指的是蓝玫瑰,现在才明白,是这家店。”
田林湍把那枚花店收据递过去。王衫的目光落在“九十九支蓝玫瑰”那行字上时,喉结滚了滚:“那天订花,是想……跟她说我不怪她了。”
“怪她什么?”林锐追问,手电筒的光扫过墙角堆着的旧病历,最上面一本的封皮写着“陈蓝”。
“怪她把责任都揽走。”王衫忽然笑了,笑声里混着哽咽,“三年前那天,咖啡是我故意打翻的。她要去举报器械科的人偷换消毒水,我怕她被报复,想拖住她……结果她为了赶在下班前交报告,才在雨天超速出了事故。”
田林湍想起烧焦纸团上的“敏敏知道”,忽然攥紧了手里的音乐盒。
“周敏那天来送花,其实是想告诉我真相。”王衫的声音低下去,“她看到了我打翻咖啡,也知道器械科的事。可陈蓝出事时,她手里的蓝玫瑰掉在雨里,花茎上的刺扎进掌心,血混着雨水滴在花上,像极了陈蓝车祸时溅在白大褂上的血迹。”
这时苏晓的消息发来:“周敏在江安路路口被拦下,怀里抱着个纸箱,里面是……陈蓝的白大褂。”
田林湍往巷口跑时,正撞见周敏被警察围住。她怀里的白大褂被雨水泡得发沉,领口别着的蓝玫瑰胸针已经生锈,针脚处还缠着几缕干枯的头发——是周敏的。
“他欠我的不是放下,是承认。”周敏忽然朝着花店的方向喊,声音劈得像被扯断的琴弦,“他明明知道我那天要求婚,明明看到我手里的蓝玫瑰,却对着陈蓝的照片说‘等你回来’!”
王衫从花店走出来,手里举着那个音乐盒。旋律在湿冷的空气里飘散开,周敏的身体猛地一颤——那是她十七岁时在这家花店打工,总哼的那首歌。
“这个,本来是准备送你的。”王衫的指尖在“敏敏的歌”那行字上停住,“订花改地址,是想告诉你,我早就分不清,这些年守着的,是对阿蓝的愧疚,还是……怕你看到我没说出口的话。”
周敏怀里的白大褂滑落在地,露出里面缝着的内衬——淡蓝色的布料上,用红线绣着两朵交缠的蓝玫瑰,一朵旁边写着“阿蓝”,一朵旁边写着“敏敏”。
“这是陈蓝出事前绣的。”周敏的眼泪砸在布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她早就看出来了,说我们俩像围着花转的蜜蜂,明明翅膀碰着翅膀,却总盯着同一片花瓣。”
田林湍看着巷口的夕阳彻底沉下去,手机里弹出李静发来的消息,是张照片:病房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支蓝玫瑰,花瓣上沾着的水珠,在夜色里亮得像泪。
林锐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该走了。田林湍最后看了眼那家花店,门牌上的“阿蓝的花店”几个字被晚风掀起的衣角扫过,仿佛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他翻开速写本,在那朵蓝玫瑰旁边添了个小小的音符。笔尖划过纸面时,像是有段破碎的旋律,终于找到了该去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