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物袋里的手表随着车身颠簸，表链的反光在田林湍手背上晃出细碎的光斑。林锐正对着那份烧焦的纸团拓印字迹，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田林湍忽然开口：“周敏为什么要偷李静的病历？”
“或许是想查王衫对李静的在意程度？”林锐头也没抬，“她知道陈蓝的事，看到李静和陈蓝相似的痣，难免多想。”
田林湍却想起周敏被带走时的眼神，那里面除了怨怼，还有种近乎绝望的笃定。他翻开速写本，盯着“3月17日”那行字，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王衫的愧疚是真的，可周敏的恨，似乎不止于“替代”这么简单。
车刚停在警局门口，苏晓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声音带着急促的电流音：“田队，李静醒了！她说有东西要交给王衫，指定要亲手给。”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混着淡淡的药香。李静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左眼角的痣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看到田林湍，她没说话，只是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信封上没写地址，只画了朵歪歪扭扭的蓝玫瑰。
“这是王医生落在我床头柜上的。”李静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那天他来看我，接了个电话就匆忙走了，我捡到的。”
田林湍接过信封，厚度很薄，里面似乎只塞了张纸。他指尖碰到信封边缘，发现纸质有些发潮，像被水浸过又晾干。
“他接电话时，说了什么？”林锐追问。
李静想了想，摇摇头：“只听到他说‘蓝玫瑰……送来了吗’，然后就很激动地挂了电话。”
蓝玫瑰。田林湍捏紧信封，忽然想起离开老城区时，车窗上那几片飘落的花瓣。他走出病房，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拆开信封。
里面不是信纸，是张花店的收据。日期是三天前，订花人姓名栏写着“王衫”，送货地址却是市立医院心外科病房——陈蓝当年工作的地方，如今住着李静。
花的种类一栏，用红笔写着：九十九支蓝玫瑰，附言：“等你回来。”
田林湍的指尖顿住。陈蓝已经去世三年，王衫给谁订的花？
这时林锐的电话响了，是技术科的消息：“林哥，那枚烧焦的纸团补全了，最后还有几个字——‘敏敏知道’。”
“周敏知道咖啡渍的事？”林锐皱眉，“可卷宗里记录，当年的事故报告只写了陈蓝操作失误，王衫打翻咖啡是内部调查时才发现的，没对外公开。”
田林湍忽然转身往警局跑，风掀起他的衣角，手里的收据被吹得哗哗响。他想起王衫家客厅的结婚照，周敏拘谨的笑，王衫飘向镜头外的目光——那目光所向，会不会不是陈蓝，而是站在旁边的周敏？
苏晓已经查到了那家花店的地址，就在医院附近的街角。店主是个中年女人，看到收据立刻点头：“记得，那天那个先生来订花，手一直在抖，付完钱又问能不能改地址，改到江安路的老房子。”
“江安路？”田林湍心头一震，那是王衫家的地址。
“是啊，他说‘还是送回家吧，她喜欢家里的味道’。”店主忽然想起什么，从柜台下拿出个落灰的纸盒，“对了，他那天还落了样东西，说是要和花一起送的。”
盒子里是个小小的音乐盒，打开时，旋律断断续续的，是首老掉牙的情歌。音乐盒底座刻着一行小字：“阿蓝的花店，敏敏的歌。”
田林湍的呼吸猛地一滞。他忽然明白周敏为什么偷病历——她不是怕李静像陈蓝，是怕王衫终于要放下陈蓝了。那束蓝玫瑰，是王衫准备送给自己的告别，是对过去的和解。而周敏，恨的从来不是替代，是王衫这份迟到了三年的“放下”里，始终没有她的位置。
他掏出手机给林锐打电话，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查三年前陈蓝跳江那天，周敏在哪里。”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林锐凝重的声音：“查到了，周敏那天请假，去了江安路的花店——她本来准备那天向王衫求婚，手里拿着的，就是陈蓝最喜欢的蓝玫瑰。”
风从花店门口灌进来，吹得音乐盒的旋律更加破碎。田林湍看着窗外，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淡蓝，像极了陈蓝白大褂的里衬。他忽然想起王衫家那个装着骨灰的玻璃罐，想起便利贴上陈蓝的字迹，想起周敏菜篮上的蓝玫瑰钥匙扣。
原来那三年的咖啡渍，浸着的从来不止王衫的愧疚，还有周敏藏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三个人的遗憾。
他合上音乐盒，旋律戛然而止。远处的警笛声隐约传来，这次似乎是朝着江安路的方向。田林湍低头看着速写本，在手表那页的空白处，画了一朵小小的蓝玫瑰，花茎上缠着两根交织的线，一根写着“阿蓝”，一根写着“敏敏”。
笔尖落下最后一笔时，他轻声念道：“有些花，从来没送到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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