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的消息来得比田林湍预想中快，几乎是他收起传呼机的同时，屏幕就亮了。
“王衫近半年开的镇静类处方里，有十五张流向了同一个人——周敏。但她没有对应的就诊记录。”
田林湍把手机屏幕转向林锐，后者挑眉时，指节在护士站台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周敏还在低泣，王衫的肩膀绷得像块即将断裂的钢板，两人都没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动作。
“周护士，”田林湍的声音平稳得像手术刀划过皮肤，“你有失眠症？”
周敏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时，泪痕交错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偶、偶尔……夜班后睡不好，王衫说这药副作用小，就给我开了点。”
“剂量不小。”田林湍翻开速写本，刚才画的交握的手旁，多了几行小字——“十五张处方，累计剂量超常规用药三倍”。他把本子推过去，“三倍剂量的镇静药，足够让一个成年人昏睡一整天。你用它来治失眠？”
王衫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哑：“是我让她多吃点的，她总说梦到李静……我怕她精神崩溃。”
“梦到李静？”田林湍看向他手腕上的勒痕，“还是梦到别的？比如……被跟踪的人？”
王衫的喉结滚了滚，没说话。周敏却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突然站起来：“你什么意思？跟踪李静的是她自己疑神疑鬼！恐吓信也是她自导自演，想逼王衫离婚！”
“哦？”田林湍拿出另一张照片，是技术科刚修复的恐吓信残片，边缘还沾着点干枯的玫瑰刺，“这封信的纸张纤维里，检测到了消毒水和咖啡的混合物——和你护士站的气味，一模一样。”
周敏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药柜上，玻璃瓶碰撞的脆响在走廊里荡开。“不是我！”她的手套勾丝处，那点暗红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是王衫！他怕李静把事情闹大，才想吓退她！”
“够了！”王衫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动作重得让周敏痛呼出声，“别说了！”
就在这时，林锐的对讲机响了，是搜查处置室的警员：“林队，在垃圾桶内侧发现一块深蓝色布料，和心外科值班外套里衬材质一致，上面有血迹反应，还沾着几根头发，疑似李静的。”
周敏的脸彻底失去血色，瘫坐在椅子上。王衫的手指松开，垂在身侧微微发抖，手腕上的勒痕在日光下愈发清晰——那痕迹的形状很规则，不像是被绳子勒的，倒像是长期戴着某种环状物，比如……手表？但他今天没戴表。
田林湍的视线落在王衫的左手腕，又移到周敏的手套上。“李静说有人跟踪她时，总提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影子。”他缓缓说道，“上周在小区楼下，你警告她时，穿的就是这件值班外套吧？”
他顿了顿，翻开速写本新的一页，上面是凭周敏刚才的反应补画的场景：昏暗的楼道里，一件敞开的白大褂垂着深蓝色里衬，袖口沾着片蓝玫瑰花瓣，正对着一个缩在角落的影子。
“你跟踪她很久了，从她第一次给王衫发信息开始。”田林湍的声音像冰锥，“恐吓信是你写的，扔在她家门口的玫瑰花瓣也是你放的，你想让她以为是王衫厌烦了她，逼她离开。直到昨天，你看到她拆快递，看到她手机里的合照和保证书，知道恐吓没用了，才动了手。”
周敏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被什么堵住了。王衫突然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地板上的闷响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我的错。”他的额头抵着地面，声音破碎，“那保证书是假的，是她逼我写的，她说如果我不写，就去医院闹，去告诉我爸妈……我怕了，我懦弱，我让周敏受了太多委屈……”
“那你手腕上的勒痕呢？”田林湍追问，“是周敏逼你摘了手表，还是你自己摘的？”
王衫的身体猛地一僵。周敏突然尖叫起来：“是他自己！他每天戴着那块表，说那是他前女友送的，他忘不了她！李静跟那个女人长得像，他才对李静心软！”
这话像一道闪电劈进混乱的空气里。田林湍忽然想起张萌说过，李静曾对着一张旧照片发呆，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朵蓝玫瑰。
“王衫的前女友，”田林湍看向苏晓刚发来的另一条消息，上面写着“王衫前女友三年前因医疗事故去世，生前是心外科护士，常穿深蓝色里衬的值班外套”，他把手机转向王衫，“是不是叫陈蓝？”
王衫的肩膀彻底垮了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周敏瘫坐在地上，看着王衫的背影，眼神从怨恨变成了一种近乎空洞的绝望。
走廊里的风带着消毒水的气味掠过，吹起田林湍速写本的纸页，停在画着两只交握的手那一页。阳光从云缝里彻底钻出来，照在周敏手套勾丝处的那点红上，终于看清了——那不是血，是一小块深蓝色的布料碎屑，沾着点暗红的药渍，和王衫开的镇静药颜色一模一样。
林锐朝警员使了个眼色，有人上前去扶周敏。周敏没有反抗，只是盯着王衫的手腕，喃喃自语：“原来你摘了表，是因为她跟陈蓝像……不是因为我……”
王衫没有回头。田林湍合上速写本，最后看了一眼这对夫妻，忽然觉得那半片染血的蓝玫瑰花瓣，像极了他们之间早已裂开的生活——看似还连在一起，其实早就被血色浸透，一扯就断。
警车驶离医院时，田林湍打开速写本，在最后一页添了一笔：王衫手腕的勒痕处，画了块模糊的手表轮廓，表带里缠着片蓝玫瑰花瓣，花瓣上的纹路，和陈蓝旧照片里的那朵，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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