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彻底停了，云层却像浸了水的棉絮，沉沉压在城市上空。田林湍的速写本摊在警车副驾上，那半片被护士手套按住的蓝玫瑰花瓣旁，又添了几道凌乱的线条——是王衫白大褂领口的血渍，被他用铅笔反复涂抹，晕成一片模糊的暗红。
“去护士站。”田林湍合上书，指节叩了叩仪表盘。林锐发动车子时，后视镜里映出医院门诊楼的玻璃幕墙，雨水冲刷过的表面泛着冷光，像一块巨大的冰镜。
护士站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咖啡混合的气味。周敏正低头核对输液单，浅蓝色护士服的袖口别着块绣着名字的布牌，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没擦净的疲惫，看到田林湍手里的速写本，瞳孔倏地缩了缩。
“周护士，聊聊王医生和李静？”田林湍把本子放在台面上，翻开画着蓝玫瑰的那页。
周敏的笔“啪”地掉在单据上，墨点迅速晕开。“他们就是医生和病人，”她弯腰捡笔时，田林湍注意到她左手手套的指尖有处细微的勾丝，“李静心思不正，总缠着王衫，我提醒过她好几次。”
“上周在李静小区楼下，你们吵得很凶。”林锐拿出录音笔，“你说‘再纠缠就别怪我不客气’，是什么意思？”
窗外的风卷着片枯叶撞在玻璃上，周敏的肩膀抖了一下。“我是气话，”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总给王衫发些暧昧信息，还跑到办公室堵他，我作为妻子，难道不该警告她？”
“昨晚七点到九点半，你在护士站值班，中途离开过二十分钟。”田林湍的视线落在她的手套上，“去取快递了？”
“是……买了点家里用的东西。”周敏的声音突然变尖，“你们怀疑我？李静出事时，我明明在值班！”
“但你离开的二十分钟，足够从护士站走到医院后门的快递柜，再绕到李静家小区。”田林湍翻开另一页，是他凭张萌描述画的蓝裙子，“李静昨晚穿的蓝裙子，是王衫送的？”
周敏的脸瞬间白了。“那条裙子是我挑的！”她猛地提高音量，又突然压低声音，像怕被人听见，“王衫说想缓和医患关系，让我帮忙选个礼物，我特意挑了条蓝色的，想着……想着她能知趣点。”
这时，一个年轻护士端着治疗盘经过，听到“蓝色裙子”，脚步顿了顿。“周姐，你上周不是把那条裙子扔了吗？”她随口说道，“就扔在处置室的垃圾桶里，我还以为是你不要的旧衣服呢。”
周敏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田林湍看向处置室的方向，那里的垃圾桶昨天刚被清理过，但墙角的缝隙里，似乎卡着点蓝色的布料碎屑。
林锐立刻让人去搜查，田林湍却盯着周敏的手套。“你的手套，什么时候换的？”他忽然问。
“早上……上班时换的。”周敏的手指绞在一起，手套的勾丝处露出点泛红的皮肤。
“李静指甲里的蓝色纤维，和手术服面料一致。”田林湍缓缓说道，“但医院的手术服是浅绿色，只有心外科医生的值班外套，里衬是深蓝色的。”他顿了顿，翻开速写本的最后一页，是他刚才画的王衫——白大褂敞开着，里衬的深蓝色边缘沾着点玫瑰花瓣的碎末，“王衫昨晚的值班外套，现在在哪里？”
周敏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护士站的时钟滴答作响，像在数着她崩溃的秒数。“是他送的花……”她哽咽着说，“那天我在他办公室看到快递单，地址是李静家，就偷偷记下了。昨天我去取自己的快递时，看到李静站在快递柜前拆花，她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她和王衫的合照……”
“所以你趁她转身时，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田林湍的声音很轻，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她挣扎时，指甲刮到了你的值班外套里衬，你慌乱中把她推倒，她的头撞在了快递柜的棱角上。”
“我不是故意的！”周敏突然尖叫起来，“她手里的手机相册里，全是他们的聊天记录，还有……还有王衫给她写的保证书！我只是想抢过手机，谁知道她那么不经推……”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衫穿着便装跑过来，看到周敏的样子，脸色瞬间灰败。“不是她干的，”他冲到周敏面前，声音嘶哑，“是我！是我和李静发生了争执，失手推倒了她！”
周敏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你胡说什么！”她哭喊着，“你昨晚明明在办公室写方案，监控能证明！”
“监控只能拍到办公室门口，”王衫的声音带着绝望，“我中途出去过十分钟，想去劝她删掉那些照片……但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倒在快递柜前了。”他看向田林湍，眼神里满是哀求，“是我没及时救她，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周敏……求你们别为难她。”
田林湍看着这对互相揽罪的夫妻，忽然想起张萌说的——李静总说有人跟踪她，收到过匿名恐吓信。他拿出手机，给苏晓发了条消息：“查王衫近半年的处方单，特别是镇静类药物。”
窗外的云裂开道缝，阳光漏下来，照在护士站的玻璃上，映出周敏手套勾丝处的那点红——不是皮肤的颜色，是还没干透的血。而王衫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勒痕，像是长期戴着什么东西，最近才摘下来。
田林湍的铅笔在速写本上滑动，这次画的是两只交握的手，一只戴着护士手套，一只手腕上有勒痕，中间缠着半片蓝玫瑰花瓣，被血色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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