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林湍的速写本在裤兜里硌着大腿，那道歪线被他用橡皮擦了又划，最后索性团成纸团塞进冰柜。融化的冰水漫到脚踝时，他忽然看见水面漂着个东西——是张老头烟盒里的糖纸，被泡得发胀，咧嘴笑的娃娃只剩道模糊的轮廓，像在哭。
“李婶说，小宝总把糖纸夹在课本里。”林锐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捏着本掉了页的算术册，是从仓库废墟里扒出来的。最后一页画着歪扭的太阳，旁边写着“王叔叔的冰棒最甜”，字迹被烟火燎过，黑得发硬。
苏晓的实验室里，显微镜下的硫磺颗粒在跳动。她把王老板相册里的照片扫进电脑，放大到极致时，发现孩子手里的冰棒纸上印着个极小的厂徽——和粮站火灾现场找到的半截冰棒棍上的印记，一模一样。“这冰棒不是李婶家的，”她指着屏幕，“是七年前就倒闭的红星冰厂产的，王老板从哪弄来的？”
老赵在粮站后墙根挖了半宿，铁锹碰到个铁皮盒子时发出闷响。打开的瞬间，一股甜腥味涌出来——里面码着七根冰棒，全化成了褐色的糖水，包装袋上的红星图案褪得只剩个红点，像凝固的血。“每年忌日藏一根，”他数着盒子里的冰棒棍，正好七根，“张老头说的是真的。”
田林湍又去了肉铺，暗格里的相册被证物袋封着，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年轻的王老板笑得露出牙，怀里的小宝举着冰棒，舌尖舔着滴下来的糖水。他突然想起李婶的话——“小宝娘走得早，王老板总带他来肉铺，给块猪骨头熬汤”。
深夜的警局走廊，林锐撞见王老板在哭。铁栏杆后的男人蜷缩着，像块被捶打的肉，嘴里反复念叨：“那烟是小宝爷爷的，他总偷着抽……”审讯记录里，张老头年轻时确实爱抽加硫磺的烟，七年前仓库起火那天，他的烟盒不见了。
苏晓的检测报告出来时，晨光正透过窗户照在桌上。铁皮盒里的糖水残留物里，除了硫磺，还有微量的安眠药成分。“不是王老板放的，”她指着图谱，“是张老头。他怕小宝晚上哭闹，总在绿豆沙里掺点。”
田林湍在速写本上重新画了根冰棒，这次画得很仔细，糖水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甜。他想起冰柜底层的冰棒纸，想起张老头烟丝粘的字，突然明白那些没烧完的烟、藏了七年的冰棒，都在等一个不可能的夏天——小宝攥着弹珠跑回来，喊一声“王叔叔”，再舔一口没化的绿豆沙。
老赵把铁皮盒放进证物室时，发现盒底刻着行字，是用指甲抠的：“欠他的，用命还。”字迹很深，像渗着血。窗外的风卷着落叶飘过，像谁在远处撕开了糖纸，甜腻的气息混着烟味，漫过整个走廊。
林锐最后看了眼审讯室，王老板睡着了，嘴角挂着点笑，像梦到了什么甜的东西。他合上案卷，封皮上的“仓库纵火案”被阳光照得发亮，底下压着片从肉铺捡的冰棒纸，火苗图案的边缘，还沾着点没化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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