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铺的卷闸门被撬棍顶开时,铁锈簌簌落在地上,混着未干的血渍凝成暗红的痂。冰柜的嗡鸣停了,融化的冰水在水泥地上漫开,漫过田林湍的胶鞋,凉得像浸了冰。他蹲在冰柜前,指尖划过内壁结着的白霜,那里还留着个模糊的小手印,像谁曾把掌心贴在冰上,想借点凉。
苏晓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泛着冷光,她正放大张老头指甲缝里的残留物。屏幕上的分子结构图谱缓慢旋转,除了绿豆沙的纤维,还有些黑色颗粒,在光谱下显出金属的光泽。“是烟丝,”她的声音很轻,“加了硫磺的那种,烧起来特别旺。”
林锐在肉铺的案板下摸到个烟盒,皱巴巴的,里面只剩半截烟。烟丝里混着点银白色的粉末,和苏晓检测出的颗粒成分一致。他想起王老板审讯时的疯癫,“撒银粉能让冰棒不化”——原来那不是孩子的胡话,是王老板用烟丝里的硫磺,骗小宝玩的把戏。
老赵拄着拐杖,在粮站遗址的断墙下翻找。碎砖堆里露出个铁皮烟盒,和肉铺找到的一模一样,只是更旧些,边角都锈穿了。他抖出里面的东西,除了半截烟,还有张褪色的糖纸,上面画着个咧嘴笑的娃娃,被烟火熏得只剩半张脸。“是小宝的,”他用袖口擦了擦糖纸,“这烟盒,当年就掉在仓库门口。”
田林湍突然往李婶家跑,路过冰棒摊时,保温箱里的绿豆沙已经化了大半,糖水顺着箱底的缝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李婶家的炕头,那个褪色的布偶被扔在角落,小褂子的袖口磨出了毛边,他伸手一摸,里面掉出个东西——是枚生锈的弹珠,玻璃面上还沾着点硫磺粉。
“是小宝的弹珠,”李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被警员扶着,脸色白得像纸,“那天他揣着弹珠去仓库,说要跟王叔叔玩打弹珠…王老板后来还给他买了根冰棒,说赢了弹珠就再买一根。”她突然捂住嘴,“那孩子…到死手里都攥着弹珠,烧得跟煤球似的。”
苏晓的电脑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她正将烟丝里的硫磺粉与仓库火灾残留物比对,匹配度显示100%。“王老板不仅加了磷粉,”她敲着键盘的手指在发抖,“还在烟丝里混了硫磺,点燃时能瞬间炸开——他根本不是想骗保,是想让仓库连渣都剩不下。”
肉铺的暗格里,林锐找到本王老板的旧相册,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王老板抱着个孩子,手里举着根绿豆沙冰棒,孩子的笑脸被阳光晒得发亮,正是小宝。照片背面写着行字:“干儿子,等你长大教你杀猪”,字迹被泪水洇得发虚,像谁反复摩挲过。
田林湍把弹珠塞进裤兜,摸出最后颗水果糖,剥开纸扔进嘴里。糖在舌尖化开,甜得发腻,可他总觉得有股烟味,从喉咙一直烧到心里。他掏出速写本,想画点什么,铅笔在纸上划了半天,只留下道歪歪扭扭的线,像根没烧完的烟。
老赵把烟盒放进证物袋时,发现里面还藏着张纸条,是用烟丝粘的字:“每年忌日,我都给小宝买冰棒,藏在冰柜最底层,总觉得他还能回来吃一口。”字迹是张老头的,末尾画着个小小的火苗,被烟油熏得发黑。
暮色漫过粮站的断墙时,风里飘来股焦糊味,像有谁在远处点了堆火。田林湍站在废墟中央,看着夕阳把自己的影子拉得老长,突然觉得那影子像个蹲在地上的孩子,手里攥着根化了的冰棒,糖水顺着指缝往下滴,滴在地上,像滴了七年的泪。
苏晓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最后定格的,是小宝弹珠上的硫磺粉图谱,像朵开在黑暗里的花。林锐最后看了眼肉铺,冰柜的门还敞着,融化的冰水在地上漫成小小的河,漂着片冰棒纸,上面的火苗被泡得发涨,像在慢慢熄灭,又像在等谁来,重新点燃。
(感谢她的Winston送来的一个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