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铺的冰柜还在嗡嗡作响,像在替谁发出压抑的呜咽。田林湍蹲在冰柜门内侧,指尖划过那张画着小火苗的冰棒纸,纸角已经被冰水汽得发皱,丑丑的火苗像在发抖。他掏出水果糖,刚剥开纸就被苏晓按住了手——糖纸背面,用指甲刻着个“宝”字,和烧焦的长命锁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冰柜的压缩机被动过手脚,”苏晓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她正用螺丝刀撬开冰柜后板,里面藏着个黑色塑料袋,“你看这个。”袋子里是件烧焦的小褂子,布料上还沾着未燃尽的棉线,和七年前仓库废墟里找到的童尸衣物成分完全一致。
林锐突然想起王老板的供词,“小宝看见了不该看的”——那孩子究竟看见了什么?他翻着张老头的粮站账本,泛黄的纸页上记着笔奇怪的支出:“7月14日,买汽油三桶,给‘李’”。这个“李”,会不会是李婶的丈夫?
老赵拄着拐杖往粮站遗址走,风卷着沙砾,打在残垣断壁上噼啪作响。他在仓库地基的裂缝里摸出个铁皮哨子,哨身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宝”字,吹起来的声音嘶哑得像哭。“是小宝的,”他往哨子里倒了点清水,倒出几粒黑色的残渣,“是烧焦的纸,上面有字。”
田林湍突然往李婶家跑,格斗时的敏捷变成了慌不择路。李婶家的土坯房里,炕头摆着个褪色的布偶,穿着件小褂子,布料和冰柜里的那件一模一样。他在布偶肚子里摸到张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他爹看见王老板往汽油桶里掺东西,不是普通汽油”。
苏晓的光谱仪对准纸条上的污渍,屏幕瞬间亮起刺眼的红光:“是磷粉!”她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敲击,调出七年前的火灾报告,“那场火的燃烧速度异常快,因为有人在汽油里加了磷粉——遇空气就自燃,根本扑不灭。”她突然指向布偶的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纽扣,上面沾着点银白色粉末,“是铝热剂,能把温度烧到三千度,连骨头都能烧成灰。”
这时,小李从王老板的老家赶回来,手里捧着个铁皮盒,里面是本日记,纸页被虫蛀得全是洞。最后一页写着:“小宝手里的纸条,被我换了。他写的不是‘搬汽油’,是‘王叔叔往油里撒银粉’。”旁边画着个小瓶子,标签上画着颗星星——和张老头冰棒纸上的“火”字,共用了同一笔竖弯钩。
肉铺的冰柜还在制冷,田林湍伸手进去,摸到块冻得硬邦邦的东西,是个用绿豆沙捏的小人,胳膊腿冻得直挺挺的,像具微型的尸体。他突然想起李婶说的,小宝总爱蹲在仓库门口等爸爸,手里攥着根没吃完的冰棒,冰水滴在地上,像串断了线的珠子。
老赵在粮站遗址的灰烬里,找到半截铅笔头,笔杆上刻着“宝”字。他往地上铺了张纸,用铅笔头在灰烬里扫过,慢慢显出几个字:“爸爸,王叔叔说撒银粉能让冰棒不化”——这才是小宝真正写下的纸条。
暮色像块浸了水的黑布,沉沉压下来。李婶被带去指认现场时,在仓库地基前跪了下去,指甲抠进滚烫的土里:“我男人当年没晕,他躲在草垛后面,眼睁睁看着火吞了那孩子…他说小宝最后喊的不是爸爸,是‘冰棒化了’…”
田林湍的速写本掉在地上,最后一页画着个冰柜,里面冻着根绿豆沙冰棒,冰棒上插着根铁皮哨子,哨子口飘出个小小的“宝”字。苏晓捡起本子时,发现纸页边缘有水滴的痕迹,晕开了画里的冰棒,像滴了很久的泪。
林锐最后看了眼肉铺的冰柜,压缩机终于停了,里面的冰开始融化,那件小褂子泡在水里,慢慢舒展开来,像个孩子在水里张开了胳膊。夏夜,风里的焦糊味越来越浓,好像七年前那场火,终于烧到了尽头,却把所有人的心,都烧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