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的三伏天,空气热得像口烧红的铁锅。老城区的菜市场刚散场,穿的确良背心的摊贩们正往板车上搬冰棒箱,箱里的“绿豆沙”冰棒冒着白气,纸壳箱外凝着的水珠在柏油路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砰——”一声闷响突然从肉铺后巷炸出来。田林湍叼着根快化完的冰棒,正蹲在电线杆旁画吵架的老太太,听见声响差点把速写本掉进污水沟。“锐哥!有情况!”他把冰棒纸一扔,格斗时的灵活劲儿突然冒出来,三两步蹿进后巷。
巷子里堆着烂菜叶和空油桶,墙根的阴影里蜷着个穿黑布褂子的男人,胸口插着把剔骨刀,刀柄缠着圈麻绳——和肉铺王老板捆猪肉的绳子一模一样。男人手里攥着半截冰棒,绿豆沙混着血凝成紫黑色,在滚烫的地上慢慢化开,像条正在游走的蛇。
“是老张头,”卖冰棒的李婶拎着保温箱跑过来,箱盖没盖严,冰棒纸被风吹得乱飞,“刚才还在我这儿买了根绿豆沙,说要去肉铺收账。”她往男人脚边指了指,“这冰棒纸上的字,是他自己写的不?”
林锐蹲下身,冰棒纸上用铅笔写着“王三”两个字,笔画被汗水洇得发虚,末尾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刀。“王三就是肉铺王老板,”他认出这字迹,“上个月老张头跟他吵过架,说欠的三个月肉钱再不还,就去法院告他。”
苏晓骑着挎斗摩托赶来时,白衬衫后背已经湿透,军绿色的车身上沾着冰棒融化的水痕。她摘下头盔甩了甩头发,把便携式温度计往墙上一贴:“38度6,”她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尸体已经开始发僵,死亡时间应该在半小时内。”
她从挎斗里拎出笔记本电脑,1994年的屏幕泛着模糊的光,却能清晰拍下刀柄上的指纹。“有两组清晰指纹,”苏晓敲着键盘,“一组是死者的,另一组…指纹库里没有,但指节处有老茧,像是常年握刀的人。”
田林湍突然在烂菜叶堆里翻出个东西,举着跑过来:“苏博士!看这个!”是块染血的猪肉,肥膘上盖着个红色的检验章,“肉铺的章,王老板今天早上还用它盖过五花肉。”
老赵背着帆布包走进来,拐杖头在地上敲出闷响。他蹲下身用镊子夹起冰棒纸,突然往上面喷了点试剂,“王三”两个字旁边慢慢显出个模糊的“火”字。“是用柠檬汁写的,”他往纸上吹了口气,“遇热才会显形——这老张头,年轻时在粮站管过仓库,懂这些门道。”
肉铺的卷闸门拉到一半,里面飘出股血腥味。王老板正蹲在案板前剁骨头,菜刀剁在铁砧上“哐哐”响,看见林锐进来,手里的刀突然掉在地上:“张老头…他咋了?”他的袖口沾着点绿豆沙,往围裙上擦时,露出手腕上的红绳——和刀柄的麻绳缠法一模一样。
田林湍突然往冰柜跑,格斗的架势摆得十足,却在拉开冰柜门时“哎哟”一声:“这里有东西!”冰柜最底层藏着个黑布包,打开时滚出几沓钱,上面还沾着冰碴,其中一张纸币的角上,印着个小小的检验章,和猪肉上的一模一样。
苏晓立刻用光谱仪扫过纸币,屏幕上跳出串数据:“有猪肉的脂肪成分,还有…张老头的指纹。”她突然指向王老板的鞋,鞋底沾着的泥土里,混着点绿色的碎冰——和张老头手里的绿豆沙成分完全一致。
这时,老赵在肉铺后墙发现个暗格,里面藏着本账本,最后一页写着“欠账人:李”,旁边画着个打火机。“是卖冰棒的李婶,”林锐突然想起什么,“上个月她男人在肉铺买肉时,跟老张头吵过架,说要放火烧了他的粮站。”
田林湍正趴在冰柜上吃糖,突然发现冰柜门的内侧,贴着张冰棒纸,上面画着个丑得可爱的火苗,像极了他速写本上的涂鸦。“锐哥!这画跟我画的一样!”他举着冰棒纸跳下来,糖渣掉在账本上,“你看,这火苗旁边还有个手印,跟王老板的一模一样!”
巷口的冰棒箱还在冒白气,李婶正往保温箱里塞新冰棒,听见警笛声突然往巷尾跑。田林湍第一个追上去,把格斗技巧全忘了,只顾着喊:“站住!你的冰棒化了!”他在拐角处抓住李婶时,对方怀里的冰棒掉在地上,其中一根的纸壳上,用红笔写着个“火”字,和冰棒纸上的字迹完全吻合。
“是王老板让我干的,”李婶的声音发颤,“他说老张头要去举报我们合伙骗保,让我用柠檬汁写个‘火’字引他去后巷…那笔钱,是我们骗保的赃款。”
夕阳把肉铺的影子拉得老长,王老板被按在案板前时,突然盯着墙上的日历——1994年7月15日,是粮站仓库失火的纪念日。老张头的冰棒纸被风吹到案板上,“火”字在夕阳里慢慢变淡,像要被这三伏天的热气,彻底烤成灰烬。
田林湍把最后根绿豆沙塞进嘴里,在速写本上画了个大大的灭火器,把火苗浇成了水洼。苏晓的电脑还在闪,屏幕上的指纹比对结果跳出来:王老板的指纹,和刀柄上的那组完全吻合。
老赵把账本放进证物袋时,发现张老头的冰棒纸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火能烧尽赃款,烧不尽人心”。肉铺的卷闸门缓缓落下,遮住了案板上的血迹,只留下铁砧上的菜刀,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像在说:这案子,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