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刷厂的铁门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田林湍蹲在门墩上啃油条，糖渣混着油星掉在速写本上，把昨天画的糖葫芦染成了褐色。他正用铅笔涂掉刘建军的脸，苏晓骑着挎斗摩托过来，车斗里的光谱仪还在闪，像颗没睡够的星星。
“有新发现。”她把个证物袋晃了晃，里面是枚生锈的钥匙，“在锅炉房的炉膛里找到的，齿痕和仓库暗格的锁完全吻合。”她突然指向田林湍的速写本，“你画的五个小人，其实少了一个。”
田林湍嘴里的油条差点掉出来：“不可能！刘排版、王主任、张姐、周明远，还有李门卫…刚好五个！”
“李门卫不是参与者，是受害者。”老赵背着帆布包从里面走出来，鞋上还沾着锅炉房的煤渣，“他发现刘建军他们印假钞，被绑在仓库的货架后，嘴里塞着的布，就是张姐缝纫机上的蓝布。”
林锐正翻着刘建军的工作手册，最后一页的分布图上，“李”字被墨涂掉的地方，隐约能看见“举报”两个字。“老李昨天凌晨挣脱绳子跑了，”他指着手册边缘的牙印，“这是他咬开绳子时留下的，和烟蒂上的齿痕不一样。”
田林湍突然往排版车间跑，嘴里喊着：“我知道少了谁！”他爬上铅字架，在顶层翻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半盒水果糖，还有张泛黄的照片——五个穿蓝布工装的年轻人站在印刷厂门口，周明远举着“安全生产”的牌子，刘建军站在最边上，嘴角还沾着糖渣，头顶的太阳亮得像颗大白兔奶糖。
“是他们刚进厂的时候，”苏晓用电脑扫描照片，“1985年，那时候王主任还是学徒，张姐刚结婚，李门卫是车间主任的警卫员。”她突然放大照片角落，“你看，刘建军手里攥着的糖纸，和你现在吃的一个牌子。”
老赵这时在装订车间找到张桂英，她正坐在缝纫机前发呆，踏板上的铁皮掌印被泪水泡得发潮。“我男人在监狱里写信，说刘建军他爹托人带话，让把模板交出去，”她的声音发颤，“周明远说可以帮我们，没想到…没想到王主任想私吞，刘建军就疯了似的捅了人。”
仓库的暗格里，田林湍正用铅笔画着什么。他把“永”字铅块的碎渣拼起来，突然发现里面藏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假钞模板的另一半，在李门卫的饭盒里。”
李门卫的铝制饭盒就挂在锅炉房的墙上，印着“劳动模范”的字样。田林湍打开时，里面没有饭菜，只有块钢板，刻着“壹佰圆”的另一半图案，边缘缠着红线，和周明远胸口的刀柄线一模一样。“原来他们把模板分成了两块，”他突然笑起来，“这样谁也不能单独印假钞。”
苏晓用光谱仪扫过钢板，屏幕上跳出串数据：“有刘建军和周明远的指纹，还有…个陌生的指纹，数据库里没有。”
林锐突然想起什么，往印刷厂的档案室跑。1985年的职工档案里，有张刘建军父亲的照片，嘴角有颗痣，和周明远工作证上的那颗位置相同。“周明远是刘建军父亲的徒弟，”他指着档案里的评语，“当年就是他举报了师父印假钞，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才想帮刘建军回头。”
夕阳把印刷厂的影子拉得老长，田林湍把两张钢板拼在一起，刚好是张完整的假钞模板。他掏出速写本，在最后一页画了颗大大的星星，里面写着“完”字，丑得像个糖球，却在纸页上闪着光。
老赵把证物箱搬上车时，田林湍突然把糖纸往天上一扔，风一吹，像只白蝴蝶飞起来。“锐哥，下次查案还带糖不？”他舔着嘴角的糖渣，格斗时磨破的袖口沾着点孔雀绿，在夕阳里像朵开败的花。
苏晓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响了，是监狱发来的消息：张桂英的丈夫申请了假释，说出去后想开个糖果店，就叫“周明远糖果铺”。林锐抬头时，看见田林湍正往速写本上画糖果店，门口站着五个手拉手的小人，头顶的星星亮得像1994年的夏夜——那夜，后巷的垃圾堆里，周明远攥着的录像带里，藏着的不是港片，是五个年轻人刚进厂时的笑声。
车开出去很远，田林湍突然回头，看见印刷厂的烟囱在暮色里冒着白烟，像支正在书写的铅笔，把这案子的最后一笔，轻轻落在了老城区的星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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