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血腥味混着松节油的气息,在夕阳里凝成粘稠的雾。田林湍蹲在王主任的尸体旁,手里还捏着那张画着星星的糖纸,橘子味的糖渣在舌尖化尽,只剩下点发涩的苦。他突然掏出速写本,铅笔在纸上唰唰游走,这次没画歪扭的糖球脑袋,王主任胸口的美工刀被他画得格外清晰,刀柄的红线像条蛇,缠向货架深处。
“别光顾着画,”林锐踢了踢他的鞋跟,“看看这刀柄上的指纹。”
苏晓已经打开了光谱仪,绿色的光束扫过刀柄,屏幕上立刻浮现出几枚重叠的指纹。1994年的指纹比对还得靠人工,但她带的笔记本电脑里存着印刷厂所有人的指纹库——这是她花了三天三夜,把档案室的卡片扫描进去的。“有周明远的,有王主任自己的,”她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顿,“还有一个…和张姐缝纫机上的完全吻合。”
田林湍突然蹦起来,嘴里的糖纸差点咽下去:“那就是张姐杀的呗!走,抓她去!”他摆出格斗的架势,却被货架上掉下来的铅字盘砸中胳膊,疼得龇牙咧嘴。
老赵蹲在地上,正用放大镜看王主任攥着的糖纸。糖纸边缘有细密的齿痕,像是被人反复咬过,他突然抬头看向苏晓:“小苏,能测下这糖纸上的唾液不?”
“便携式设备做不了DNA,但能测血型。”苏晓从挎斗里拿出个试剂盒,吸管滴在试纸上时,颜色慢慢变成了淡红色。“A型血,”她对照着档案,“张姐是O型,王主任是B型,周明远…是A型。”
林锐突然想起什么,往装订车间跑。张桂英的缝纫机还在转,踏板上的铁皮掌印沾着点孔雀绿,他掀开缝纫机的底板,里面藏着个布包,打开时差点被晃花眼——全是崭新的假钞,边角还沾着铅粉,和假钞模板上的纹路完全一致。
“这不是张姐能弄出来的,”老赵掂了掂假钞的厚度,“至少需要五个人配合:排版、调墨、印刷、装订,还得有个人管销路。”他突然指向布包夹层,里面掉出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个电话号码,末尾画着个“永”字。
田林湍正趴在仓库的货架上吃糖,突然发现顶层有个暗格,里面藏着盘录像带,标签上写着“样板戏”,却在侧面用指甲刻着“第三版”。“苏博士,快!你的大砖头能放不?”他把录像带扔给苏晓,自己却踩着货架跳下来,差点撞翻老赵的证物箱。
录像带在笔记本电脑里转起来,画面滋滋作响。先是印刷厂的车间,周明远正往铅字架上摆“永”字铅块,王主任在旁边抽烟,镜头突然一转,张桂英举着把美工刀冲进来,刀刃上缠着红线——但她身后,还站着个穿蓝色工装的人影,手里攥着卷锦纶线,和小李在王主任办公室找到的那卷一模一样。
“是刘排版!”林锐突然喊出声,“刘建军,排版车间的老员工,去年因为偷卖铅字被记过!”
苏晓立刻放大画面,人影的领口露出半截领章,上面绣着个“印”字,针脚歪歪扭扭,和周明远口袋里的那半截完全吻合。“而且,”她调出刘建军的档案,“他是A型血,父亲以前在印钞厂上班,三年前因为印假钞被枪毙了。”
这时,小李拿着个证物袋跑进来,里面是半截烟蒂:“师傅!在暗格里找到的,烟丝里有红磷成分,跟去年破获的假钞案里的引信一样!”
老赵突然拍了下田林湍的肩膀:“小子,你画的星星派上用场了。”他指着烟蒂上的齿痕,“跟你那糖纸上的牙印比对下——都是虎牙咬出来的豁口。”
田林湍突然把糖纸往口袋里一塞:“我知道他在哪!”他往印刷厂的锅炉房跑,格斗时的敏捷劲儿全出来了,踹开门时,刘建军正往炉膛里塞假钞,火苗舔着纸边,映得他脸上的痣发亮——和周明远工作证上被墨涂掉的那颗痣,位置一模一样。
“你们抓不到我的,”刘建军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打火机,“这锅炉房里全是汽油,点燃了大家一起完蛋!”
田林湍突然把手里的水果糖扔过去,正中刘建军的手腕,打火机“哐当”掉在地上。他趁机扑过去,胳膊肘顶住对方的喉咙,膝盖压住手腕——这套格斗动作标准得让林锐都愣了愣。“别以为我只会画画,”田林湍喘着气,嘴里还含着糖,“警校格斗赛我拿过第三!”
刘建军的口袋里掉出本工作手册,最后一页画着张分布图,印刷厂的五个车间都标着名字,除了周明远、王主任、张桂英和他自己,还有个名字被墨涂了,只露出个“李”字。“是李门卫,”苏晓突然想起什么,“印刷厂的门卫老李,总爱在锅炉房旁边抽烟,去年冬天还因为偷卖厂里的煤被罚款。”
夕阳把锅炉房的影子拉得老长,刘建军被按在地上时,突然笑起来:“周明远想举报我们,王主任想独吞利润,张姐是为了救她男人…只有我,是为了我爹!”他突然往田林湍的速写本上啐了口唾沫,“你们以为抓了我就完了?假钞模板还有一套,藏在…藏在‘人’字旁的铅字里!”
田林湍突然掏出那张糖纸,上面的星星被他用红铅笔涂得发亮:“你爹要是看见你现在这样,能从坟里爬出来抽你!”他把糖纸往刘建军眼前一凑,“周明远给张姐的糖,其实是给你的——他知道你小时候爱吃,想让你回头。”
刘建军的眼神突然软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老赵在他的工装口袋里摸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颗水果糖,和田林湍吃的一个牌子,糖纸背面写着:“6月15日,周哥给的,说等案子结了,带俺去吃糖葫芦。”
暮色漫进印刷厂时,苏晓的电脑还在闪,屏幕上的假钞模板被她一点点拆解,每个笔画都藏着秘密——“人”字旁的撇捺里,刻着五个小字:“都是可怜人”。田林湍把最后颗糖塞进嘴里,在速写本上画了串糖葫芦,每个糖球都像颗星星,丑得可爱,却在纸页上闪着光。
老赵把证物箱搬上车时,发现田林湍的速写本忘在仓库里,最后一页画着五个手拉手的小人,头顶都顶着星星,旁边写着行字:“1994年夏,糖是甜的,假钞是假的,人心是真的。”晚风从车间吹过,铅字架上的“永”字铅块轻轻晃,像在说:这案子,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