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轨在晨雾里泛着冷光,九四年的绿皮火车还有十分钟进站,铁轨接缝处的锈迹被露水浸得发亮。林锐往火车道深处跑,胶鞋踩在碎石子上打滑,远处传来汽笛的长鸣,震得人耳膜发疼——那声音像极了三年前陈阳坠楼时,楼下起哄的口哨声。
田林湍突然拽住他,指着道岔旁的废弃信号房:“灯亮着!”那是间铁皮搭的小屋子,窗户糊着报纸,昏黄的灯光从破洞漏出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人影。林锐推开门时,一股煤烟味混着汗臭涌出来,墙角蹲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怀里搂着个女孩,两人头发都黏成了毡,女孩嘴角的痣被眼泪泡得发亮——正是寻人启事上的那个。
“是张校长的老婆,”苏晓喘着气跟进來,手里捏着从精神病院抄的档案,“九二年就跟人跑了,其实是被谢坤藏在这儿,女孩是她跟别人生的,张校长一直当亲生的养。”女人突然抱着女孩往墙角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像被掐住的猫。林锐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勒痕,和谢坤颈间的痕迹一模一样,都是粗麻绳磨出來的。
信号房的桌腿绑着个收音机,正断断续续播放着评书,音量被拧到最大。田林湍关了收音机,突然听见铁皮屋顶传来“咚”的一声,像有人在上面跑。他掀开门帘冲出去,只见个穿中山装的背影正往火车道中间跑,手里举着个黑布包,包角露出半截玻璃管,里面晃着紫色的光——是提纯好的“紫星”。
“张校长!”林锐追上去时,火车的远光灯已经刺破晨雾,铁轨开始嗡嗡震动。张校长突然转过身,脸上的皱纹里全是泥,手里的黑布包往铁轨上一摔:“你们谁也别想走!陈阳他爸偷了我的配方,谢坤用它制毒,现在轮到我拿回来了!”他指着那包紫色晶体,“这东西能换钱,能让我女儿过好日子,你们凭什么拦着?”
女孩突然从信号房冲出来,哭着往张校长怀里扑:“爸!妈说那东西会死人的!”火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林锐扑过去拽住女孩,田林湍死死抱住张校长。就在这时,女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打火机,颤抖着往黑布包跟前凑:“都烧了干净…陈阳就是吸这东西跳的楼,我看见的…”
汽笛再次长鸣时,林锐把两人按在铁轨旁的排水沟里。火车带着狂风碾过,卷起的碎石子打在背上生疼,他看见那包“紫星”被气流卷到半空,在车灯照射下炸开,像串紫色的烟花——九四年的春天,总有些东西要在烈火里烧干净。
火车驶过之后,信号房的灯光还在晃。林锐看着张校长瘫在地上哭,突然想起网吧账本最后一页的交易记录,收款方写着“教育局李”,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公章——那是九三年全市优秀教师的奖章图案,张校长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压着一枚,边角已经磨平。
田林湍在信号房的煤堆里摸到个铁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本日记,纸页都黄了,最后一页写着:“黑星星不是催债,是陈阳画的,他说这样就能认出哪些人是被胁迫的。”林锐翻到前面,看见张校长的字迹:“九一年冬,陈阳爸把配方塞给我,说这是恒通化工的命根子,也是催命符。”
晨雾彻底散了的时候,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林锐蹲在铁轨旁,看着那串被火车碾碎的紫色晶体,在晨光里慢慢融化成一滩水,渗进碎石子缝里——就像那些被毒品和欲望吞噬的人和事,最终都要还给九四年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