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下了三天，派出所院子里的仙人掌被淋得发亮，新抽的花苞裹着水珠，像颗攥紧的白拳头。田林湍正蹲在屋檐下画雨景，笔尖刚触到纸，值班室的电话就响了，尖锐的铃声刺破雨幕。
“是红旗巷的老住户，”苏晓挂了电话，脸色发沉，“说巷尾的老裁缝铺里，发现了件染血的嫁衣。”
林锐抓起外套往外走，小李已经发动了新警车，雨刷器在玻璃上左右摆动，划出两道扇形的亮痕。“红旗巷那片都是老房子，”小李盯着后视镜，“上周刚排查过消防隐患，那家裁缝铺……是不是姓刘的老太太开的？”
“是刘婆子，”林锐想起档案，“七十多了，守着个祖传的铺子，专做中式嫁衣，据说手艺是民国传下来的。”
警车拐进红旗巷，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乌，两侧的老墙渗出湿气，墙根的青苔绿得发黑。裁缝铺的门虚掩着，门环上挂着串红绸，被雨水打湿后沉甸甸的，像滴在门楣上的血。
“刘婆子！”小李推开门喊了一声，雨声里，只有缝纫机“咔嗒”空转的声响。
铺子中央的案板上，平铺着件大红嫁衣，金线绣的凤凰从领口缠到下摆，尾羽处却洇着片深色污渍，边缘泛着暗红——是血。案板旁的竹筐里，堆着剪碎的绸缎，碎布上沾着几根白发。
“人不在，”苏晓指着缝纫机旁的藤椅，“茶杯还是热的，刚走没多久。”
田林湍突然拽了拽林锐的衣角，指着墙角的煤炉：“炉子里有灰，是烧过的碎布，还带着火星子。”他用树枝扒开灰烬，露出块没烧透的红绸，上面绣着半只金线鸳鸯。
“不是刘婆子自己烧的，”林锐捏起块碎布，边缘很整齐，是用剪刀剪的，“她做嫁衣讲究‘一整块布到底’，从不剪碎料。”
小李在铺子后屋发现了异常——地窖的门被撬开了，锁芯上留着新鲜的划痕。地窖里黑黢黢的，一股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林锐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之处，看见墙角缩着个黑影。
“是刘婆子！”苏晓惊呼。
老太太蜷缩在麻袋上，嘴角淌着血，怀里紧紧抱着个木匣子。林锐扶她起来时，发现她手腕上有勒痕，红得发紫。“谁……谁来过？”刘婆子喘着气，手指死死抠着木匣，“抢……抢嫁衣……”
“抢嫁衣？”林锐看向案板上的染血嫁衣，“是那件吗？”
刘婆子摇摇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完指着地窖深处：“是……是‘镇店之宝’，民国的凤冠霞帔，昨天还在匣子里……”
木匣打开时，里面果然空了，垫着的蓝布上留着个凤冠的印子。田林湍蹲在地窖门口画现场，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刘婆婆，您看这道划痕，像不像用剪刀划的？”他指着地窖门内侧，一道歪歪扭扭的刻痕，末端带着个小小的弯钩。
“是……是老胡家的小子！”刘婆子突然想起什么，“他昨天来修缝纫机，说……说他媳妇怀孕了，想做件嫁衣。我没答应，那凤冠是我闺女的嫁妆，她……她当年没穿上就走了……”
话没说完，巷口传来老赵的喊声，他披着件雨衣，手里举着个证物袋：“林队！在巷尾的垃圾桶里找到这个！”
袋子里是把剪刀，刀刃上沾着红绸碎屑，还有几根灰白的头发。“是裁缝铺的剪刀，”苏晓认出剪刀柄上的刻字，“刘婆婆说过，这把是她师傅传下来的，专剪金线。”
雨突然大了，打在铺子里的窗纸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田林湍的速写本上，已经画下了染血的嫁衣、撬开的地窖门、带血的剪刀，最后在角落添了个小小的凤冠轮廓，旁边标着：“民国凤冠，镶珍珠，刘婆子女儿的未嫁之物。”
林锐看着案板上的嫁衣，凤凰尾羽的血迹边缘，有个模糊的鞋印，是胶鞋底的花纹——和昨天排查消防时，老胡家小子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老胡家在哪？”
“就在巷头第三家，”小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他媳妇上个月刚查出来怀孕，我去登记过信息。”
雨幕里，警车往巷头开去，田林湍把速写本揣进怀里，生怕打湿了。他想起刘婆子说“闺女没穿上嫁衣就走了”，突然觉得那件染血的嫁衣，像个没说出口的故事，被雨水泡得发沉。
新案子的线头，就藏在这湿漉漉的红绸里，等着他们一点点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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