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收拾东西时，值班室的门被撞开，田林湍抱着个画框冲进来，框里是幅油画——派出所的院子，老张蹲在仙人掌旁抽烟，阳光把他的影子画得毛茸茸的，旁边添了行字：“张叔的岗，永远有人接。”
“今早五点爬起来画的，”田林湍抹了把汗，颜料蹭在脸上，像只花脸猫，“本来想画您抓贼的样子，可想了想，您最常待的还是这儿。”
老张摸着画框边缘，木刺扎了手也没察觉：“这画挂哪？”
“就挂您办公桌上方，”苏晓递过块干净抹布，“以后我们办案累了，抬头就能看见您‘监督’我们。”她手里还拿着个本子，是老张当年教她做的笔录模板，纸页边缘都翻卷了，“我把您的笔记整理成电子版了，以后新人来，先学这个。”
小李扛着个纸箱进来，里面是些旧物件：老张用了十年的搪瓷缸，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磕掉了半块瓷；磨得发亮的手电筒，电池盖早用胶带缠着；还有双解放鞋，鞋底补过三次，鞋跟钉着块铁皮——是老张追贼时磨穿了底，自己钉的。
“这些都放档案室，”小李的声音有点哽，“编个号，叫‘张叔的宝贝’。”
正说着，老赵一瘸一拐地来了，胳膊上的烫伤还没好，手里拎着个保温桶。“你嫂子熬的羊肉汤，”他把桶往桌上一墩，香气瞬间漫开来，“知道你爱这口，特意多放了胡椒粉。”
老张打开桶盖，白花花的汤里飘着葱花，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当年在所里值班，你总带汤来，”他舀了一勺，“那时候你媳妇刚嫁过来，总嫌你把饭盒带回来全是油。”
“现在她不说了，”老赵笑，“昨晚听说你要退休，非让我多带两斤肉，说‘张哥护了我们这么多年，该补补’。”
田林湍突然掏出画笔，在画框角落添了几个小人：举着相机的苏晓，扛着铁锹的小李，胳膊上缠着绷带的老赵，还有个举着画笔、脑袋比身子大的自己。“这叫‘传承’，”他得意地晃了晃画，“以后您不在，我们也能把活儿干得漂亮。”
苏晓翻开老张的考勤本，最后一页空白处，她偷偷写了行字：“1994年10月28日，张叔退休，案宗727起——最后一案，救回男童一名，抓获嫌疑人一名。”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仙人掌，顶着朵红花。
小李突然想起什么，从纸箱里翻出个旧传呼机，是老张当年用的，早就没电了。他塞进两节新电池，屏幕突然亮了，显示着条十年前的信息，是老张发给自己的：“小李，抓人别硬拼，记着身后还有所里。”
老赵看着传呼机，突然拍了下大腿：“对了，局里批了，给所里配辆新警车，以后出警不用再蹭林业站的三轮了。”他指了指窗外，“车就停在院里，牌照是你当年念叨的‘0728’，跟你入警那天一个数。”
老张走到窗边，新警车闪着亮漆，在夕阳下像块没沾灰的镜子。他想起刚在所里时，只有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追贼时链条总掉，他就揣着截铁丝，掉了就自己接。
“晚上在所里聚聚吧，”林锐拎着瓶酒进来，是老张爱喝的二锅头，“我让食堂杀只鸡，就当给您践行。”
田林湍已经在墙上贴了张红纸条，歪歪扭扭写着“欢送张叔”，旁边画了串鞭炮，用红颜料涂得满满当当。苏晓在摆碗筷，小李把老张的搪瓷缸找出来，洗得干干净净，倒了半杯酒。
老赵端着羊肉汤，给每个人碗里都盛了一勺。热气腾腾的屋里，田林湍开始讲笑话，说上次抓贼时老张把鞋跑掉了，光着脚追了半条街；苏晓说起自己刚来时不会做笔录，老张手把手教她，铅笔芯断了好几次；小李红着眼圈，说那年他出车祸，是老张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
老张喝着酒，听着听着，突然笑出声，眼角却有泪掉下来，滴在搪瓷缸里，荡起小小的涟漪。
窗外的仙人掌还在开着，红扑扑的花萼对着月亮，像在说：这院子里的故事，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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