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锐推开木雕店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墙上的挂钟正敲过九点，钟摆晃得厉害，像是被谁撞过。陈默趴在落满木屑的工作台上，后背插着把牛角柄雕刻刀，刀柄缠着褪色的蓝布条——那是矿上淘汰的安全带剪下来的，林锐在硫磺矿见过同款。
“法医说死亡时间在凌晨三点左右，”老赵摘下老花镜擦了擦，镜片上沾着点血污，“致命伤就这一处，刀刃避开了骨头，手法干净得不像外行——倒像是……杀过猪的屠夫，或者给矿灯换过钨丝的老电工。”
苏晓蹲在地上，手指小心地拨开陈默蜷曲的左手。食指上的烫伤疤结着层硬痂，旁边还沾着点暗红的粉末：“这是朱砂，混着桐油——老法子给木料上色用的，前几天去博物馆看龙纹佩时，展柜里的说明牌提过，明代匠人就用这配方。”
小李在墙角翻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时呛出阵灰。里面除了几张皱巴巴的粮票，还有半块蜡——不是博物馆的锡铋合金，是最普通的黄蜡，上面留着个月牙形的压痕，和玻璃柜锁孔的刻痕分毫不差。“他用这蜡复刻了锁模，”小李指着蜡块边缘的齿印，“还咬过几口，像是紧张的时候下意识啃的。”
林锐的目光落在工作台的收音机上，磁带还卡在里面，沙沙作响。他按下倒带键，里面传出段模糊的对话，是陈默的声音，带着点颤抖：“那玉佩……我仿得跟真的一样，赵老板说……说能当镇宅的幌子……”另一个声音很闷，像是捂着嘴：“他要真的，你把仿品交上去，真品……”后面的话被电流声吞了。
“赵老板？”苏晓突然想起什么，翻出博物馆的捐赠名单，“三年前捐檀香木底座的赵启山，开了家‘老物件修复铺’，招牌上就刻着朵玫瑰，和陈默社交账号里的木牌图案一样！”她指着名单上的地址，“离这儿就两条街，听说他总戴副白手套，左手无名指少了半节——说是早年玩雕刻被锯掉的。”
老赵从陈默的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是张揉烂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宾利车”：“门口的鞋印，除了陈默的胶鞋，另一组是翻毛皮鞋，鞋底有‘回力’的logo，但纹路很深，像是刻意打磨过——赵启山的车就是宾利，司机穿的正是这种定制翻毛鞋。”
“他不是自己动手的。”林锐走到门口，看着泥地上的脚印，“凶手穿43码鞋，步伐间距70公分，身高大概一米七五，而赵启山去年中风过，走路一瘸一拐，步距最多50公分。”他又指向窗台的烟头，“是‘大生产’牌香烟，赵启山抽的是‘红塔山’，这烟更便宜，是底层工人抽的——凶手是他的司机，替他灭口。”
小李突然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个关键东西：半截车票，目的地是邻市，发车时间是凌晨五点。“陈默想跑，”他指着车票上的指纹，“除了他自己的，还有组陌生指纹，和窗台烟头上的完全一致——就是那个司机！”
工作台的裂缝里，还卡着片碎纸，是张收据，上面写着“收龙纹佩仿品定金叁佰元”，落款是赵启山的印章，日期是上周——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仿品，让陈默去偷真品，只是为了借刀杀人，等陈默得手，再让司机灭口，自己干干净净摘出去。
林锐拿起那把带血的雕刻刀，刀柄缠着的蓝布条磨得发亮，像是被攥了很久。阳光从木窗的缝隙照进来，在血渍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陈默没刻完的龙纹。他突然想起硫磺矿的账本，那些藏在暗处的交易，从来都不止一条人命——这次的龙纹佩，沾着的何止是陈默的血，还有三年前那块檀香木牌里藏着的冤气。
“去‘老物件修复铺’。”林锐把雕刻刀放进证物袋，“赵启山的司机应该还没走远，他得回去复命——告诉赵老板，‘活儿干完了’。”
苏晓已经拨通了对讲机，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激动：“各单位注意，布控‘老物件修复铺’，重点排查一辆黑色宾利，司机特征……”
风从木门缝钻进来，卷起地上的木屑，混着朱砂的粉末，在阳光下飞成细小的红雾——像谁把没说出口的秘密，撒成了漫天的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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