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刚把老枪和李老四、孙二转移到看守所的第三天，凌晨三点的探照灯突然灭了两盏。田林湍接到通知赶到时，围墙外的泥地上还留着半截撬棍，混着新鲜的血——是看守的，人被打晕在值班室，枪没了。
“李老四和孙二的牢房空了，”林锐的声音压得很低，手电筒照在铁栏杆上，锁被暴力撬开，边缘还挂着点麻绳纤维，“老枪……在里面。”
牢房的水泥地上积着摊发黑的血，老枪趴在床板边，后心插着把生锈的折叠刀——是李老四随身携带的那把，刀柄缠着防滑胶带，林锐在审讯时见过。他的手还保持着攥紧的姿势，摊开后，掌心里是半块化了的橘子糖，糖纸被血浸透，印着模糊的橘子图案。
苏晓在墙角发现了张揉皱的烟盒纸，上面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他要把账本全交出去，爹说留不得。”是孙二的笔迹，末尾的墨点晕成了团，像没忍住的泪。
田林湍摸出速写本，手指在纸上顿了很久，才画下那半块糖。窗外的月光斜斜照进来，落在老枪的矿灯上——那盏灯不知被谁放在了床头柜，光束朝上，映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像九二年矿洞里炸开的光。
“李老四他爹在逃，”林锐踢开脚边的碎石，声音里带着火，“这是早就计划好的，劫狱是假，杀人是真。”
田林湍突然想起老枪被押走时的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河。或许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就像知道那些账本迟早要晒在太阳下，那些名字迟早要刻在石碑上。
雨又开始下了，这次带着秋的凉意。田林湍把速写本合上，封面沾了点风带来的雨水，晕开了最后画的那串糖——有一颗的糖纸破了个洞，像道结了疤的伤口。
林锐带着人追到硫磺矿外围时，天刚蒙蒙亮。矿渣堆后有新踩出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废弃的主巷道钻，尽头的通风口还在微微晃动，像是刚有人爬过。
“调防爆队，”林锐对着对讲机吼，声音劈了个叉，“里面可能有炸药——李老四他爹当年就是搞爆破的，这小子耳濡目染，肯定留了后手。”
田林湍跟在后面，手里攥着老枪那盏矿灯，开关被磨得发亮。光束扫过巷道壁，照出当年矿难时炸开的裂痕，裂缝里嵌着点暗红色的矿渣，像凝固的血。突然，灯柱里闪过个黑影，他猛抬手，正照在孙二脸上——这小子缩在拐角，脸上全是泥，怀里抱着个布包，抖得像片叶子。
“他、他要炸了这里，”孙二的牙在打颤，布包掉在地上，滚出半捆雷管，“说炸了就没人能找到证据了……我哥的抚恤金名单，他也藏在这里面……”
话音刚落，深处传来声闷响，是导火索点燃的嘶嘶声。林锐拽着孙二往外跑，田林湍却转身往里面冲——他看见李老四的黑风衣在巷道尽头闪了下，手里举着个打火机，脚边堆着半袋硫磺粉。
“你爹用三条人命换钱，你还要再埋三个？”田林湍把矿灯狠狠砸过去，正撞在李老四手腕上。打火机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火苗燎着了他的裤脚。
李老四疯了似的扑过来，两人扭打在矿渣堆上。田林湍摸到块尖石头，狠狠砸在他手背——就是那只沾过硫磺黏土的手，当年帮着销毁记录的手。李老四惨叫着松手，怀里的个小铁盒掉出来，滚到田林湍脚边。
是账本的最后几页，用塑料袋裹着，上面记着李科长偷偷转移资产的账户。最底下压着张照片：九一年的春节，李老四和父亲站在矿门口，手里举着奖状，背景里三个矿工正扛着炸药箱走过——是周建民他们三个，那时还活着，笑的露出白牙。
导火索快烧到尽头时，林锐冲进来把两人拖出去。巷道在身后塌了半边，扬起的粉尘里，田林湍看见李老四盯着那张照片，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我爹说……这是为了让我过好日子……”
孙二被铐在警车上时，盯着远处的山发呆。田林湍把那半袋抢来的钱递给押送的警察，钱上还沾着孙二的体温：“给他嫂子送去吧，说……她男人的名字，没被划掉。”
回市区的路上，林锐把老枪掌心里那半块糖埋在了矿洞遗址旁。土是新翻的，混着硫磺的腥气，田林湍蹲在旁边，速写本上多了个新画面：矿灯的光束里，三个矿工的影子旁边，多了个弯腰埋糖的人，糖纸在土里亮了点微光，像颗刚结的疤。
秋阳又出来了，照在警车的后视镜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田林湍摸出兜里的橘子糖，是苏晓新给的，这次买了一大袋。他剥了颗放进嘴里，甜意漫开时，突然想起老枪说的话——“就想挣点钱给孩子买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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