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枪被押走那天，铁城下了场小雨。田林湍站在警局门口，看着囚车的尾灯混进雨幕，像颗被雨水泡暗的星。他手里捏着师傅托人送来的信，信纸边缘发皱，上面只有一句话：“账本里的名字，该见见太阳了。”
苏晓把铁皮盒里的账本摊在桌上，泛黄的纸页上，“李科长”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九二年超量爆破的批文复印件就夹在里面，签名处的墨痕晕开，像朵发霉的花。“检察院已经立案了，”她指尖划过“私吞抚恤金十七万”的字样，“当年的矿长、安全科长，还有签字的会计，一个都跑不了。”
林锐蹲在老赵的技术科，看着显微镜下的指纹。黑风衣（李老四）的掌纹里，嵌着点硫磺矿的黏土，和账本夹层里的粉末完全吻合——他不仅知情，还帮着父亲销毁过爆破记录。“这小子刚才在审讯室哭了，”林锐的声音带着点疲惫，“说小时候总看见父亲对着账本发呆，以为是工作累，直到九三年矿难，才知道那是用三条人命换的钱。”
田林湍的速写本放在窗台，雨打在玻璃上，晕开了新画的画：矿难遗址的废弃宿舍前，老枪的矿灯放在地上，光束朝着远方，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光里，像九二年死去的那三个矿工。
孙二的审讯记录递进来时，纸页上沾着泪痕。他说自己跟着老枪，一半是为了给哥讨公道，一半是怕——李老四总威胁他，说“不跟着干，就把你哥的名字从抚恤金名单上划掉”。“我藏了半箱抢来的钱，”孙二的字迹歪歪扭扭，“想偷偷给我嫂子，现在……能替我交上去吗？”
老赵拿着份报告走进来，眼镜上的水雾还没擦净：“老枪胃里的安眠药，不是他自己吃的，是李老四混在饭里的——他怕老枪真的自首，把他爹供出来。”
田林湍突然想起老枪被抓时说的话：“我哥他们三个，就想挣点钱给孩子买糖吃。”他摸出兜里的橘子糖，是之前苏晓塞给他的，糖纸在雨里闪着微弱的光。
雨停时，林锐带着田林湍去了趟硫磺矿。废弃的通风管道入口被封上了，新立的石碑上刻着三个名字：周建民、王卫国、赵大勇——是九二年死难的矿工。田林湍蹲在碑前，把橘子糖放在碑下，糖纸被风吹得轻轻响。
“老枪说，他哥最爱吃橘子糖。”林锐望着远处的山，九四年的秋阳穿过云层，照在矿渣堆上，泛着金红的光，“有些债，法律讨得清；有些痛，得靠心里的光慢慢暖。”
田林湍的速写本最后一页，画了串橘子糖，糖纸在阳光下透亮，每个糖纸上都画着个小小的矿灯。他在旁边写了行字：“疤会结茧，但光记得疼过的地方。”
回警局的路上，苏晓的收音机里在放新闻：“硫磺矿旧案告破，涉案人员全部落网，政府将补发抚恤金……”田林湍望着车窗外的街景，九四年的秋风吹过，带着点橘子糖的甜，混着泥土的腥——像那些藏在黑暗里的故事，终于在光里，长出了点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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