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枪的手铐刚扣上,宿舍外突然传来猎枪上膛的脆响。田林湍猛地将矿灯扫过去,光束里立着两个黑影——黑风衣举着五四式,孙二的猎枪指着老枪的后脑勺,跛着的脚在碎砖上碾出闷响。
“叛徒。”黑风衣的声音裹着寒气,枪口顶住老枪的太阳穴,“说好的拿到账本就走,你却在这儿等警察?”
老枪没回头,矿灯的光映着他眉骨的疤,像块烧红的烙铁:“李老四,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超量爆破的批文,是你爹签的字。你跟着我抢钱,不是为了给矿工伸冤,是怕我翻出你家的旧账。”
孙二的猎枪抖了抖。他突然拽下鸭舌帽,露出右耳后的疤——是九三年矿难时被石块砸的,而当时负责记录伤亡的,正是李老四的爹,时任矿上的安全科长。
“我哥也死在那次矿难!”孙二的声音劈了叉,猎枪的枪口晃向黑风衣,“你爹说我哥是‘违规操作’,一分抚恤金都没给!我跟着你,是想让你爹也尝尝……”
“闭嘴!”黑风衣突然开枪,子弹擦过孙二的耳朵,打在宿舍的砖墙上,碎成星点。“谁让你提我爹的?”
就在这瞬间,苏晓侧身翻滚,枪托撞在孙二的手腕上,猎枪“哐当”落地。田林湍的矿灯死死照住黑风衣的脸,光线里,他左脸的皮肤比右脸更光滑——是块整容留下的疤,和九二年矿难死者家属照片里,那个叫“李老四”的少年,有着相同的眼型。
“你就是当年那个给超量爆破签字的科长儿子!”田林湍的速写本砸过去,硬壳封面撞在黑风衣的胳膊上,里面掉出张照片——是九二年三个矿工的合影,其中一个抱着孩子,那孩子的眉眼,和黑风衣如出一辙。
黑风衣的瞳孔骤缩,五四式的枪口乱了准头。林锐趁机扑上去,胳膊锁住他的喉咙,手铐“咔嗒”锁上时,他听见黑风衣喉间的呜咽,像头被拔了牙的狼。
孙二瘫坐在碎砖上,望着老枪:“我们抢的钱,明明够给你哥他们翻案了……你为什么要等警察?”
老枪的目光落在宿舍墙角,那里的稻草堆里,藏着个铁皮盒。林锐打开盒子,里面是本账本,每一页都记着九二年至今的收支:抢来的钱,大半匿名寄给了另外两个矿工的家属,只剩小部分,夹着张纸条——“给建军留的路费,别回头”。
“我从来没想逃。”老枪的声音很轻,矿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抢钱是为了让家属活下去,等警察,是想让账本上的名字,一个个被法办。”
田林湍的矿灯扫过黑风衣的脸,他看见那道整容疤在颤抖。原来这伙人里,有人为了复仇,有人为了私怨,有人藏着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愧疚——就像这矿难遗址,塌了的是屋,没塌的,是心里的债。
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苏晓捡起地上的猎枪,枪托上刻着的“狼”字,被田林湍用矿灯照得格外清晰。她突然懂了老枪的选择:有些黑暗,得靠光才能驱散,哪怕这光来得晚了些,哪怕要先把自己送进囚笼。
田林湍的速写本最后画了个圈,把老枪、黑风衣、孙二都圈在里面,圈外画了盏矿灯,光束从圈外照进来,像道不肯断的线。九四年的风穿过废弃宿舍,带着硫磺的味道,也带着点松快——那些藏在暗处的名字,终于要被光晒一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