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蓄所的勘查工作卡了整整三天。指纹粉撒了三层,勘查灯的光束在柜台玻璃上来回扫,老赵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手里的镊子捏着片从砖缝里夹出的纤维——灰黑色,带着煤渣味,和煤厂胡同的煤灰成分对上了,却没半点指纹痕迹。
“老枪反侦察意识太强了。”老赵直起身,后腰的旧伤被冷气激得发疼,“九二年那案子也是,现场擦得比脸还干净,就留了枚没指纹的弹壳。”
苏晓蹲在墙角,看着田林湍用铅笔拓下砖墙上的弹孔。铅灰色的印记边缘,有圈细微的划痕,像是什么硬物抵着墙射击时留下的。“是加装了消音器?”她指尖碰了碰划痕,“但那天的枪声很响,不像装了消音。”
田林湍没说话,速写本上多了个枪管的截面图,枪口边缘画了圈虚线:“是故意没装。他想让我们听见,想让全城知道他敢开枪。”
话音刚落,外面的雨突然急了,砸在储蓄所的铁皮门上,噼啪作响。老赵正俯身给那枚纤维样本拍照,闪光灯亮的瞬间,门口的阴影里突然多出个黑影。
“别动。”
声音裹着雨气,冷得像冰锥。老赵猛地抬头,看见个蒙面人站在勘查灯的光晕外,黑布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双眼睛,像狼盯着猎物。而他手里的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老赵的太阳穴。
“把指纹样本交出来。”蒙面人往前挪了步,军靴踩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老赵的裤脚。老赵捏着样本袋的手在抖,却把袋子往身后藏了藏:“警察办案,你敢袭警?”
“老枪的事,不该查。”蒙面人的枪口又压了压,金属的凉意透过老赵的薄衬衫渗进来,“再查下去,不止你,你们队里谁都别想好过。”
田林湍的铅笔在速写本上疾走,借着勘查灯的余光,勾勒出蒙面人的体型——肩宽,左手持枪,食指关节有块凸起的老茧,和档案里“老枪”的持枪姿势隐隐重合。他悄悄碰了碰苏晓的胳膊,朝后门的方向偏了偏头。
苏晓的手摸向腰后,手铐的金属链硌着掌心。她故意咳嗽了声,声音放稳:“你是谁?和老枪是什么关系?”
蒙面人没回头,眼睛仍死死盯着老赵:“少废话,样本扔过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警笛声——是林锐带着人赶来了。蒙面人眼神一厉,突然用枪托砸向老赵的手腕,样本袋脱手飞出。田林湍扑过去接,却被蒙面人踹中后腰,踉跄着撞在柜台角。
“砰!”蒙面人朝天花板开了一枪,硝烟混着雨水的腥气漫开来。他趁乱冲向后门,军绿色的夹克下摆扫过门口的积水,露出里面别着的一把三棱撬棍——和九三年仓库失窃案的工具,一模一样。
林锐带人冲进来时,老赵正捂着被砸红的手腕,样本袋被田林湍死死按在身下,没沾半点水。“他左肩高右肩低,”老赵喘着气,声音发颤却清楚,“是旧伤,像扛过枪的人。”
田林湍翻开速写本,刚才勾勒的轮廓旁,多了个小小的撬棍图案。雨水从他湿透的发梢滴在纸上,晕开了铅笔的痕迹,像幅被打湿的谜题。
苏晓望着后门敞开的雨幕,蒙面人消失的方向,有辆老式摩托车的引擎声越来越远。她想起刚才蒙面人眼里的狠劲,不像单纯的恐吓,更像在守护某个不能被揭开的秘密——九四年的雨,好像比往年更冷,冷得像那把抵在老赵太阳穴上的枪。
林锐捡起地上的弹壳,和九二年的梅花纹弹壳并排放着。“他不是老枪,”他指尖划过弹壳底部的刻痕,“但他一定认识老枪,甚至……是在替老枪掩盖什么。”
雨还在下,储蓄所的灯光在雨里晃得模糊。老赵把样本袋小心地放进证物箱,镜片上的水雾被他用袖口擦了又擦,像是在擦去九四年这一天,冷不丁泼在心上的那盆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