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雨刚过,铁城的柏油路泛着油亮的光。苏晓骑着边三轮巡逻到老百货大楼时,高音喇叭突然中断了《东方红》的旋律,换成播音员急促的声音:“紧急通知,今早七点,市工商银行储蓄所发生持枪抢劫案,嫌犯抢走现金十七万,击伤一名保安……”
车斗里的田林湍猛地坐直,速写本上刚画的百货大楼门脸,被笔尖戳出个洞。“储蓄所后门对着煤厂胡同,”他指尖点在本子上的巷道示意图,“九二年那起供销社抢劫案,嫌犯也是从那儿跑的。”
苏晓的后颈突然发紧,像有根线被猛地拽了下。她拐进胡同,墙根的积水里还浮着枚弹壳——黄铜色,边缘有磨损,和档案里“九二枪案”的弹壳纹路对上了。
“是‘老枪’。”林锐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技术科比对了弹道,和三年前杀了运钞车司机的那把五四式,是同一把。”
田林湍的速写本又翻了页。他画过“老枪”的模拟像——根据九二年目击者描述,那人左手虎口有块月牙形的疤,总穿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夹克。此刻本子上多了个模糊的背影,正钻进煤厂胡同深处,夹克下摆被风掀起,露出腰后鼓鼓囊囊的轮廓。
储蓄所里,被击伤的保安躺在担架上,血浸透了制服前襟。“他戴着面罩,”老保安气若游丝,抓着苏晓的手不放,“但我看见他开枪时,左手小指是弯的……像受过伤。”
林锐站在柜台前,玻璃上的弹孔边缘结着霜花似的裂纹。“监控拍到他撬保险柜的手法,”他指着屏幕里的特写,“用的是自制的三棱撬棍,和九三年城郊仓库失窃案里的工具,规格一模一样。”
苏晓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往胡同口跑。田林湍跟在后面,看见她蹲在垃圾堆旁,用树枝拨开团烂棉絮——下面是张揉皱的车票,目的地是邻市的绿皮火车,发车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
“他要跑。”田林湍的笔尖在车票上圈了个圈,“但这车票是故意留下的,老枪从不用这么明显的线索。”
林锐带着警犬赶来时,胡同深处的废弃煤棚里传来铁链拖地的声。警犬突然狂吠起来,田林湍拽着苏晓躲到砖堆后,看见个穿军绿夹克的身影从棚里窜出,手里的枪闪着冷光。
“砰!”枪声在胡同里炸响,惊飞了檐下的鸽子。田林湍猛地把苏晓按在地上,子弹擦着他的速写本飞过,在砖墙上凿出个坑。
等硝烟散了些,苏晓抬头看见那人的左手——虎口果然有月牙疤,小指不自然地蜷着,像被门夹过。而他跑过的地上,掉了张黑白照片,边角泛黄,上面是个穿军装的年轻人,胸前别着枚三等功奖章。
“查九零年退伍的侦察兵,”林锐的声音压得很低,警靴踩过积水的声音越来越近,“左手小指受过伤,立过三等功,九二年后失踪的。”
田林湍把照片塞进证物袋,速写本上的军绿夹克背影,被他用红笔圈了起来。旁边添了行小字:“枪膛里的光,不该照向暗处。”
雨又下了起来,打在煤厂胡同的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苏晓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想起老保安说的“弯着的小指”,想起照片里年轻人挺直的腰板——九四年的风里,好像藏着把生锈的钥匙,正试着撬开某个被岁月锁死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