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彪的判决下来那天，铁城下了场透雨。有期徒刑八个月，缓刑一年——法庭考虑到他主动交代1993年的隐情，且未造成实际伤害，酌情从轻。
阿姨没去旁听，只是在警局门口的梧桐树下站了一上午。田林湍路过时，看见她正把那张泛黄的事故剪报，和张彪的判决书复印件，一起压在小雅病房的窗台上。玻璃上凝着雨珠，把剪报上“粉丝意外坠亡”的标题泡得发皱。
“医生说，小雅昨天动了动手指。”阿姨转身时，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雨，“像在抓什么……可能是听见收音机里放《暖阳》了。”
苏晓把刚买的向日葵放在窗台上，花瓣被雨打湿，却挺得笔直。她想起张彪在看守所里写的信，最后一句是“当年没拉住她的手，现在想拉着她妈，别往黑处走”。
凌曜的巡演停了。赞助商解约的消息像多米诺骨牌，三天内塌了七家。他的工作室发了最后一条声明，说“暂退娱乐圈，反思过往”，配图是间空荡的录音室，麦克风线在地上绕成个解不开的结。
田林湍在报亭看见这条新闻时，正买当天的法制报。头版是林锐接受采访的照片，他手里举着1993年的超售票根存根，说“法律或许无法追溯所有过往，但真相永远值得被看见”。报亭老板叹了句“明星也不容易”，田林湍没接话，只是在速写本上画了个麦克风，底座写着“1993”。
林锐最近总往档案室跑。他把1993年的事故卷宗重新整理，在扉页贴了张便签：“超售317张，安全通道锁闭2处，护栏承重未达标。”旁边附了张新的场馆安全规范，是他托消防部门修订的，第一条就写着“严禁以任何名义超售门票”。
“治不了旧伤，就别让新伤再长。”他把修订稿递给苏晓时，窗外的雨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在纸上投下道细长的光。
苏晓想起昨天处理的邻里纠纷——三楼的老人嫌五楼孩子练琴吵，偷偷剪了电线。她没开罚单，只是让孩子把琴搬到楼下的小广场，老人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听，最后说“比收音机里的好听”。现在那页调解记录的末尾，多了行田林湍画的简笔画：两个影子，一个拉琴，一个听，中间用虚线连了朵小野花。
张彪缓刑期间，在体育馆当了名志愿者。每天给看台护栏刷防锈漆，刷到1993年小雅坠亡的位置，总会多刷三遍。田林湍画过他一次，背影对着夕阳，手里的漆刷在地上拖出道绿线，像条往亮处爬的藤蔓。
阿姨每周三下午都来，带着小雅的旧课本，坐在观众席第三排，轻声读里面的课文。有时张彪会递瓶水过去，两人不说什么，只听风穿过空旷场馆的声音，像1993年没唱完的那首《暖阳》。
这天苏晓巡逻经过，看见田林湍蹲在看台上画画。速写本里，1993年的阴影被涂成了浅灰，角落里冒出几丛绿芽，是用颜料管里剩下的最后点绿色画的。
“林队说，”田林湍抬头时，阳光刚好落在他睫毛上，“有些正义像这绿芽，长得慢，但只要有缝，就能钻出来。”
苏晓往观众席望去，阿姨正把课本里夹着的花瓣（不知道是谁放的，像向日葵的碎片），轻轻放在护栏的新漆上。远处的警笛声隐约传来，不是紧急集合，是新换的巡逻车在提醒商户：“雨天路滑，注意锁好门窗。”
风掀起田林湍的速写本，最新一页画着道裂缝，裂缝深处，有团模糊的光，像谁的眼睛，亮得不肯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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