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张彪的影子被钉在墙上,像块浸了水的破布。林锐把1993年的事故卷宗推过去,纸页边缘的磨损处泛着毛边,最上面那张现场照片里,看台护栏的断裂口还沾着暗红的漆。
“铁丝是你缠的,干扰器是你开的,”林锐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指节叩在“张彪”的签名上——那是他当年作为保安队长,在事故调查报告上签的字,笔迹和今天在拘留单上的一模一样,“你怕凌曜说出什么?”
张彪的喉结动了动,视线扫过照片里的护栏,突然笑了,笑声卡在喉咙里像生锈的铁片摩擦:“他有什么资格提小雅?当年为了让媒体拍‘万人空巷’的镜头,是他让助理锁了侧门,把粉丝往主看台挤……”
苏晓站在单向玻璃外,手里捏着田林湍画的速写——张彪的工具箱里,除了断线钳,还有枚褪色的蝴蝶发卡。她刚查到,那是小雅出事时别在头上的,后来被张彪偷偷收走了。
“林队,”她转身往走廊走,声音有点干,“技术科恢复了凌曜团队的旧邮件,1994年场馆整改前,他们给张彪打过三笔钱,加起来够买套老城区的房子。”
田林湍蹲在警局门口的台阶上,速写本摊在膝盖上。他没画路灯,也没画来往的警车,只画了个模糊的背影——是那位还在门岗外等着的阿姨,手里攥着那张被田林湍画过的旧照片,风把她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她不肯走,”田林湍抬头时,睫毛上沾了点灰,“说想等张彪出来,问问他当年为什么要在证词里写‘粉丝自翻越护栏’。”
苏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阿姨的肩膀微微耸动,却没哭出声。远处的广告牌上,凌曜的巨幅海报还亮着,笑容被霓虹灯衬得有些失真——他的工作室刚刚发了声明,说“十年前的意外令人痛心,将全力配合调查”,配图是他戴着金丝眼镜的侧脸,像幅精心装裱的假画。
林锐出来时,把一份新的笔录递给苏晓。最后一页是张彪的补充供述:“那笔钱,我分了一半给小雅家,剩下的……买了她病房里的呼吸机。”字迹潦草,墨点晕开像滴没擦净的泪。
“凌曜的经纪人刚才来过,”林锐的警服领口沾了点烟味,“说愿意承担小雅后续所有的治疗费,条件是我们‘控制舆论’。”
田林湍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把海报上凌曜的眼镜涂成了实心的黑。纸页背面,隐约透出昨天画的暖黄色音符,被新的笔迹盖得只剩个残缺的角。
苏晓把笔录塞进档案袋时,听见门岗处传来争执声。那位阿姨正把一个信封推还给凌曜的助理,信封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银行卡——和张彪供述里提到的那张,卡号前六位一模一样。
“我女儿不是商品。”阿姨的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蝉鸣都歇了歇,“她当年追着光跑,不是为了让这光最后变成遮羞布。”
田林湍合上速写本,站起身。他没再递什么东西,只是往阿姨那边挪了挪,像棵沉默的树,替她挡住了点路灯的直射光。
林锐望着那扇紧闭的审讯室门,手里的卷宗边角被捏出了折痕。走廊尽头的公告栏里,表彰大会的合影还贴在那里,苏晓胳膊上的疤痕在照片里淡得几乎看不见。他突然想起张彪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有些债,还不清,也遮不住。”
夜风吹过警局的院子,把不知谁忘在石桌上的半杯凉茶吹得晃了晃。苏晓看着田林湍的背影,他正对着远处的霓虹灯发呆,速写本的一角在风里轻轻掀动,像片不肯落地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