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分局档案科的灯亮着盏孤灯,田林湍踹开虚掩的门时,张启明正蹲在地上烧纸,火苗舔着泛黄的卷宗,空气里飘着纸灰的焦味。
“张叔,烧什么呢?”田林湍的声音很沉,手里的勘查灯照在老人佝偻的背上,“十五年前的盗猎案卷宗,烧了就没人知道你放跑胡、李二人了?”
张启明猛地回头,脸上的皱纹在火光里像刀刻的:“是林锐让你来的?他父亲当年就该睁只眼闭只眼,非要追,差点把命搭进去……”
“所以你就改了卷宗?”林锐站在门口,阴影把他半个身子罩住,“把‘胡’字刻痕改成‘无’,把盗猎团的窝点信息划掉,让那俩人至今逍遥法外。”
张启明的手抖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个锈迹斑斑的子弹壳:“这是当年胡老三给我的,说‘张哥,放我们一马,这壳子留着念想’……我也是一时糊涂啊!”他突然抓住田林湍的胳膊,“小田,你年轻,不懂我们那时候的难处——家里有老有小,胡老三手里有我的把柄……”
“小李差点被捅死,他的难处谁懂?”田林湍甩开他的手,勘查灯的光扫过墙角的铁柜,“赃物藏在这儿吧?李老四死前攥的照片,背景就是这柜子。”
苏晓的传呼这时响了,是老赵:“医院查到,张启明上周去看过小李,问过‘盗猎案卷宗你翻到哪了’——他早盯上小李了。”
张启明的脸瞬间惨白,瘫坐在地上:“我没让他们捅人……我就是想让小李别再查了……”他指着铁柜,“东西都在里面,是胡老三这些年盗猎攒下的,让我帮忙藏着,说等风头过了就走。”
林锐打开铁柜,里面堆着象牙、兽皮,还有把老式猎枪,枪管上果然刻着个歪歪扭扭的“胡”字,和父亲描述的分毫不差。他的指腹抚过刻痕,像触到十五年前父亲肩胛骨上的伤疤。
“胡老三在哪?”林锐的声音压得很低。
“黑风岭的山洞,”张启明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说今晚交易,让李老四去接,没想到……”
田林湍突然抓起桌上的电话,给老赵打过去:“通知林业公安,黑风岭山洞,围堵胡老三。”他挂了电话,看了眼地上的张启明,“你当年要是能像现在这样怕,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
回所的路上,天边泛起鱼肚白。田林湍从包里摸出颗奶糖,塞给林锐:“吃颗甜的,待会儿抓人有力气。”自己也剥了颗,糖在嘴里化开,甜味却没冲淡眼底的红。
派出所的灯还亮着,老张正给小李熬小米粥,见他们回来,赶紧端起锅:“我让医院的护工送去,小李醒了,说想起胡老三左手缺根小指,是当年被猎枪走火崩掉的。”
苏晓在黑板上画了张黑风岭地图,用红笔圈出山洞的位置:“林业公安已经到位,就等咱们了。”她抬头时,看见田林湍正往自己兜里塞奶糖,动作还是以前的样子,却少了几分玩笑,多了几分郑重。
“走吧。”林锐抓起警帽,帽檐压得很低,“十五年了,该了了。”
田林湍跟在后面,突然哼起不成调的歌,还是以前编的那种:“黑风岭,藏坏蛋,警察叔叔来围山;猎枪歪,刻着‘胡’,抓住坏蛋不迷糊……”哼着哼着,声音轻了下去,像怕惊扰了什么。
车窗外的树影往后退,林锐望着窗外掠过的山林,突然想起父亲养伤时说的话:“山里的动物通人性,你不害它,它就不害你。人有时候还不如动物。”他摸出田林湍给的奶糖,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漫开时,心里的冰似乎也融了些。
田林湍的传呼响了,是苏晓发的:“99 00 等你回来”。99是“清算”,00是“平安”。他回了个简笔画:一个举着猎枪的小人被铐住,旁边画了颗奶糖,写着“甜的终会战胜苦的”。
黑风岭的晨雾裹着寒气,林锐和田林湍摸到山洞时,里面正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胡老三背对着洞口,手里把玩着把匕首,刀尖在火把光里闪着冷光。他左边站着个精瘦的男人,正往麻袋里塞象牙,右边的矮胖子则把猎枪往肩上一扛,粗声粗气地骂:“李老四这废物,死了都耽误事!”
“左手缺根小指,错不了。”田林湍在林锐耳边低语,手里的勘查灯悄悄往旁边移了移,照见洞壁上挂着的兽皮,血腥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他突然吹了声口哨,调子是自己编的“抓贼歌”,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
胡老三猛地回头,匕首“噌”地指向洞口:“谁?!”他的左手果然缺了根小指,断口处结着层厚茧,“是张启明那老东西出卖我?”
林锐没答话,猛地冲过去,一脚踹向矮胖子手里的猎枪。枪托撞在洞壁上,发出闷响,矮胖子骂着扑上来,拳头带着风砸向林锐的脸。林锐侧身躲开,手肘狠狠顶在他的肋骨上,矮胖子疼得弯腰,被林锐顺势按在地上,反剪了双手。
胡老三举着匕首扑向田林湍,动作比想象中快。田林湍没硬拼,往旁边一滚,正好撞翻了堆兽骨,骨头噼里啪啦砸下来,胡老三躲闪的瞬间,田林湍抓起块石头,“砰”地砸在他持刀的手上。匕首掉在地上,胡老三疼得嘶吼,反手一拳打在田林湍的嘴角,血腥味立刻漫开来。
“你这拳头,没奶糖甜。”田林湍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笑了,趁胡老三愣神的功夫,扑上去抱住他的腰,两人一起滚倒在麻袋堆里。麻袋里的象牙硌得人生疼,田林湍却死死钳住胡老三的胳膊,嘴里还在念叨:“你说你盗猎十几年,攒这些破牙有啥用?不如跟我学画画,画只老虎不比真老虎安全?”
胡老三被他念叨得心烦,猛地用头撞向田林湍的额头。“咚”的一声闷响,两人都疼得眼冒金星,田林湍却在这瞬间摸到了地上的匕首,一脚把它踢向洞口——苏晓带着林业公安正好冲进来,一脚踩住匕首,手铐“咔哒”锁在了胡老三的手腕上。
“聊够了没?”苏晓拽起田林湍,见他额头红了片,忍不住瞪他,“打架还贫嘴,嫌自己伤得不够?”
田林湍咧嘴笑,嘴角的血混着笑纹:“你看,这不拿下了?”他从兜里摸出颗被压扁的奶糖,塞进嘴里,“甜的,止疼。”
林锐正搜胡老三的身,从他怀里摸出个陈旧的笔记本,里面记着这些年的盗猎记录,最后一页画着个简易地图,标着“张启明家后墙,藏枪处”。“还有把备用枪。”他把笔记本递给苏晓,目光落在胡老三缺指的手上,“十五年前,开枪打我父亲的,是不是你?”
胡老三梗着脖子不说话,田林湍突然凑过去,把嘴里的奶糖吐在他面前:“你不说是吧?小李在医院躺着呢,他指缝里沾着你的皮屑,DNA比对结果马上就出来——哦对了,你那猎枪上的‘胡’字,跟你笔记本上的签名一个笔迹,想赖都赖不掉。”
胡老三的脸瞬间灰败,瘫坐在地上:“是我开的枪……他追得太紧,我慌了神……”
洞口传来警笛声,林业公安的人涌进来,把三个罪犯押走。田林湍靠在洞壁上喘气,苏晓递过来块手帕:“擦擦吧,像只流血的兔子。”
“兔子能制服狐狸?”田林湍接过手帕,突然往她兜里塞了颗没开封的奶糖,“奖励你的,刚才冲进来的样子,比猎枪还威风。”
林锐站在洞口,望着晨光里的黑风岭。山林在朝阳下泛着层金辉,像被洗过一样干净。他掏出手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只说了句:“爸,找到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传来一声带着哽咽的“好”。
田林湍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回所里。张叔说给咱们炖了鸡汤,补补。”他看着林锐的侧脸,突然说,“你笑起来比板着脸好看——以后多笑笑,别总憋着。”
林锐没说话,嘴角却悄悄扬了扬。山风穿过洞口,带着草木的清香,把血腥味和霉味都吹散了。田林湍掏出速写本,在最后一页画了个朝阳,下面写着:“黑风岭的天亮了”,旁边画了三个小人,林锐站在中间,苏晓举着手铐,自己则咧着嘴,嘴角还画了道血痕,像颗沾了血的奶糖,丑,却透着股亮堂堂的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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