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的案子像块冰，搁在派出所的窗台上，融得慢，却总有些水迹渗进人心。初六那天，技术科的老赵带着徒弟小李来了，两人裹着一身寒气，老赵的军绿色挎包上还沾着雪，小李手里的勘查箱沉甸甸的，锁扣上缠着圈红毛线——后来才知道，是王丽前阵子见箱子总晃，找赵姐要的线帮着缠的。
“林警官，现场的铁丝和脚印都复核过了。”老赵摘下老花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上的雾，“铁丝上的勒痕确实是旧伤，锈里头嵌着的毛线纤维，跟苏晓捡的那截藏青毛线对上了，小李用显微镜数了，三十二根，粗细都对得上。”
小李蹲在地上打开勘查箱，里面的显影剂瓶子摆得整整齐齐，最边上放着个小布包，是王丽给缝的，“她说技术员的工具总磕着碰着，垫层布软和”。他掏出张照片，指着上面的脚印：“这鞋印边缘有磨损，跟纺织厂仓库登记的王丽那双工装鞋完全吻合，鞋跟左侧缺了个小角，是她上回搬缝纫机时磕的，赵姐记得清楚。”
苏晓想起王丽工作证上的照片，她总爱往鞋跟垫块硬纸壳，说“省得磨偏”。“仓库里的缝纫机呢？有发现吗？”
“缝纫机抽屉里有个铁盒子，”老赵从包里拿出个证物袋，里面是枚铜钥匙，“钥匙柄上刻了个‘王’字，老李说这是王丽的记号，她的剪刀、顶针上都刻了。盒子里还有半张纸条，是老李写的，‘仓库后墙漏风，我找二柱子糊了层纸’，王丽在底下画了个小太阳，写着‘谢谢李叔’。”
小李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个粉笔头：“赵师傅让我记现场细节，我顺手用了所里的粉笔，刚才发现黑板缝里卡着点毛线头，藏青色的，跟铁丝上的一样！”他跑到黑板前，借着光瞅了瞅，“上面还沾着点粉笔灰，是林警官画‘暖’字时掉的吧？那天老张拿着毛线团在旁边看，估计是那会儿蹭上的。”
林锐看着黑板上没擦干净的“暖”字痕迹，突然想起老张说的，王丽前几天还来问过，“织毛衣的针能不能当探针用”，说“仓库角落黑，想找找有没有遗落的零件”。
这时老李端着两缸糖水进来，给老赵和小李：“王丽昨天还说，技术科的同志总盯着显微镜，眼睛累，让我炖点冰糖雪梨送来，结果……”他话没说完，就被老赵打断：“她上回见我看图纸老揉眼睛，偷偷给我塞了瓶鱼肝油，说‘赵师傅补补眼，看指纹清楚’。”
小李红着脸从勘查箱里掏出颗奶糖，是二柱子昨天塞给他的，“说技术员费脑子，甜的顶饿”。他剥开糖纸，突然“呀”了一声：“这糖纸图案，跟王丽工装上的厂徽一样！”糖纸飘到地上，被风吹到老赵脚边，老赵捡起来，看见背面有行小字，是王丽的笔迹：“小李爱吃奶糖，下次多带几颗”。
赵姐这时掀门帘进来，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是件快织好的棉背心：“这是王丽给小李织的，说他总往现场跑，冬天穿厚棉袄不方便，织件短款的利索。”她指着背心领口，“你看这针脚，故意织得松，说小李脖子长，勒着不舒服。”
小李穿上棉背心，大小正合适，暖得鼻尖冒汗。“赵师傅，”他拽着老赵的胳膊，“王丽还说，等案子结了，要跟苏晓姐学传呼代码，说‘技术科也得跟上，以后发勘查结果方便’。”
苏晓的BP机突然响了，是老赵发来的，代码编得格外认真：“01 02 记着”。01是“铁丝”，02是“脚印”，合起来是“所有痕迹都记着她的好”。
林锐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显微镜，镜片里是个毛线团，缠着粉笔灰、糖纸和鱼肝油瓶，旁边站着戴老花镜的老赵，举着勘查箱的小李，手里端着糖水的老李，捧着棉背心的赵姐。
“这代码叫啥？”苏晓问。
“叫‘余温’。”林锐放下粉笔，“人走了，可她留下的那些暖，还在东西上、人心里头焐着，凉不了。”
老张蹲在地上给大家续糖水，搪瓷缸子碰在一起，豁口处的“先进工作者”字样，被炉火映得亮晶晶的。窗外的雪化了些，露出墙根下的腊梅，有朵花苞鼓得圆圆的，像谁攒了满肚子的话，就等开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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