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派出所的烟囱从清晨就冒着烟。张婶提着铝锅来的时候,苏晓正跟着林锐贴窗花——林锐剪的窗花总带着股机械味儿,五角星的角都方方正正,被苏晓抢过去补了几笔圆弧,倒像模像样了。
“熬糊糊得用柴火才香。”张婶把红薯切成块往锅里扔,蒸汽裹着玉米的甜香漫出来,“老张那犟脾气,非说所里的铁炉子比家里的土灶旺,结果昨天半夜就起来拾掇炉膛。”
老张坐在长椅上择菜,闻言嘿嘿笑:“这锅大,够老王和二柱子他们都来凑个热闹。”他手腕上还缠着苏晓给的红绳,说是本命年图个吉利,其实是前几天低血糖手抖,苏晓怕他干活时碰着。
午后,老王裹着新织的毛衣来了,领口果然敞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穿上跟揣了个小太阳似的。”他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橘子皮,“泡水喝,败火。”二柱子随后进门,手里拎着网兜,装着奶糖和两串冻梨,冻得硬邦邦的,在暖气片上一搁,很快淌下小水珠。
“工地看守的活儿定下了?”林锐给老王倒了杯橘子皮水。
“定下了!”二柱子抢着说,“王哥让我捎话,年后还有批新活儿,优先给咱们这片下岗的。”他挠挠头,从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纸条,“这是新学的代码,‘55’是‘有活儿’,对不?”
苏晓刚点头,BP机就响了,是纺织厂传达室老李:“33 08 速来”。33是“暖和”,08是“吃的”——老李昨天说要炸丸子,难不成是给他们送过来了?
林锐披上大衣要去,被老张按住:“我去我去,正好活动活动。”他揣上搪瓷缸子,里面是苏晓刚冲的糖水,走出门时,风卷着雪沫子飘过来,他缩了缩脖子,又把围巾往苏晓织的毛衣领子里塞了塞。
雪下起来时,老张提着个饭盒回来,里面的丸子还冒着热气。老李在传呼里补了条信息:“09 一起”,09是“团圆”——他妻儿在外地,今年索性也来派出所守岁。
天黑时,黑板上的三个小人旁边又多了几个简笔画:戴眼镜的老李,扛着网兜的二柱子,咳嗽的老王。苏晓给每个人的头顶都画了个小太阳,林锐在旁边添了个冒热气的糊糊锅,蒸汽画得弯弯绕绕,像条暖烘烘的路。
老张的搪瓷缸子在桌上排成圈,里面都倒了点糖水,碰在一起时,豁口处发出叮叮当当的响。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腊肉的香味压了压,却盖不住屋里的笑——二柱子说奶糖甜,老王说毛衣暖,老李说丸子香,苏晓看着林锐手里那杯冒热气的糖水,突然发现他画的蒸汽,正像极了传呼机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零点的钟声从远处传来时,苏晓的BP机又响了,是条陌生代码:“00 00 新年好”。她抬头,看见林锐正低头按自己的BP机,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按下一串数字——那是她教他的“99 99 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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