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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消失的纸条

九三年的警徽

林锐赶到辉煌录像厅时,卷闸门已经被重新焊死,铁皮上还留着昨晚被撬开的变形痕迹,像道丑陋的伤疤。几个工人正站在梯子上,往门面上刷白灰,把“辉煌录像厅”四个字盖得严严实实。

“师傅,麻烦让让。”林锐递过去两根烟,“我是派出所的,想进去看看现场。”

工人瞥了眼他的警徽,往旁边挪了挪:“刚焊死的,钥匙在李老板他叔手里。再说里面啥都没了,分局的人昨晚把能搬的都搬走了,连墙角的钉子都拔了。”

林锐绕到录像厅后巷。后窗的玻璃碎了一地,窗框上还挂着半片窗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踩着碎玻璃爬进去,脚刚落地就踢到个硬东西——是半截生锈的齿轮,齿牙上还沾着点暗红色的漆,和纺织厂仓库里的旧设备一个色。

他捡起齿轮,指尖蹭到点黏糊糊的东西,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股煤油味,和刘琴手里那团棉纱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录像厅里一片狼藉。散落的塑料椅腿,踩扁的汽水瓶,还有几盘被踩碎的录像带,黑色的磁带像肠子一样缠在碎玻璃上。林锐蹲下身,在墙角仔细摸索——昨晚瞥见糖盒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个方形的灰尘印,旁边还有道新鲜的刮痕,像是被人用刀片铲过。

“找什么呢?”

巷口突然传来声音。林锐猛地回头,看见赵卫东推着自行车站在那里,车筐里放着个黑色公文包,包角沾着点白灰。

“赵哥?你怎么来了?”

“张副厂长催着去纺织厂录口供,我猜你在这儿。”赵卫东走进来,目光落在林锐手里的齿轮上,眉头皱了下,“捡这破烂干啥?”

“这齿轮是纺织厂的。”林锐把齿轮递过去,“齿牙上有煤油味,和刘琴那团棉纱一样。”

赵卫东接过齿轮,用手指蹭了蹭,随手扔到墙角:“纺织厂的旧设备多了去了,谁知道是哪年扔的。走了,再不去张副厂长该翻脸了。”

林锐没动,视线扫过墙壁。墙上贴着些泛黄的港星海报,有张被撕了一半的,露出底下的报纸——是去年的《市晚报》,头版标题写着“城建局规划城西拆迁,首批涉及十家单位”,旁边用红笔圈着“辉煌录像厅”的地址。

他突然想起赵卫东昨晚说的“改成歌舞厅门面”。原来这拆迁计划早就定了,张副厂长盯上的不只是录像厅的地盘,还有纺织厂隔壁那片厂房——刘琴所在的车间,正好在拆迁红线里。

“你看啥呢?”赵卫东又催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

“赵哥,你昨天说刘琴的班组少了棉纱,具体少了多少?”

“张副厂长说少了三捆,都是新到的一级棉。”赵卫东推着林锐往外走,“别瞎琢磨了,工人偷棉纱回家纳鞋底,不是常有的事?”

林锐被他拽到巷口,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垃圾堆里有个眼熟的东西——是半张糖纸,和刘琴、李二强那个一个牌子。他趁赵卫东转身开锁的功夫,迅速把糖纸塞进裤袋。

纺织厂的车间里,机器声震得人耳朵疼。张副厂长穿着簇新的中山装,正指挥几个工人往卡车上搬棉纱。“小林警官来了?”他笑得满脸褶子,递过来一杯热茶,“你看这事儿闹的,刘琴刚走,班组就出这档子事,我这厂长当得失职啊。”

“张副厂长,刘琴班组的棉纱是从仓库领的吗?”林锐盯着卡车——司机穿着件皮夹克,手腕上戴着块大金表,正是昨晚站在梦幻录像厅门口抽烟的那个男人。

“是啊,仓库管理员能作证。”张副厂长往车间角落指了指,“李红梅,你过来!跟林警官说说,你们班组少的棉纱,是不是被人偷了?”

李红梅从机器后走出来,眼睛红肿,手里攥着块抹布,布上的机油蹭得满脸都是。“我……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发颤,“刘姐走后,棉纱就没人管了,谁知道少没少……”

“你怎么说话呢?”张副厂长的脸沉了下来,“仓库的领料单上写得清清楚楚,三捆一级棉,领了就是领了,现在账对不上,不是你们偷的是谁偷的?”

李红梅的嘴唇哆嗦着,突然往地上一蹲,哭了起来:“我们天天累死累活,工资都拖了三个月,谁稀罕那点棉纱?是刘姐……刘姐死前说过,仓库的棉纱被人换了,换成了废棉,新棉不知道被拉去给谁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张副厂长厉声打断她,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刘琴都死了,你还往她身上泼脏水?”

林锐心里一动:“刘琴说过棉纱被换了?什么时候说的?”

李红梅抬起头,眼泪混着机油往下流:“就是她死前那天,中午吃饭时说的。她说她去仓库查领料单,看见张副厂长的小舅子——就是开梦幻录像厅那个,把三捆新棉装上了三轮车,还让仓库管理员改了领料单,写成‘损耗’。”

“一派胡言!”张副厂长指着李红梅,手都在抖,“我小舅子根本没来过仓库!小林警官,你别听她瞎说,这女人就是想包庇偷棉纱的同伙!”

林锐没理他,追问李红梅:“刘琴还说别的了吗?比如……她有没有说要去什么地方?”

“她说要去录像厅找李二强。”李红梅抹了把脸,“她说李二强手里有张纸条,是仓库管理员写的,记着换棉纱的日子。她还说……说那三捆新棉里,藏着更重要的东西,不是给人做衣服的……”

“够了!”张副厂长突然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狠狠砸在地上,“反了天了!赵警官,你看看!这就是你们要查的‘命案’?根本就是一群工人在这儿撒泼耍赖!”

赵卫东赶紧打圆场:“张副厂长消消气,李红梅也就是随口一说,我们会调查清楚的。”他给林锐使了个眼色,“先回所里吧,这口供下午再录。”

林锐被赵卫东拽出车间时,听见张副厂长在后面吼:“把李红梅给我开除!让她马上滚!”

车间外的煤堆旁,停着辆三轮车,车斗里铺着块帆布,帆布下露出半截齿轮——和他在录像厅捡到的那半截,一模一样。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正往车上搬棉纱,正是梦幻录像厅门口那个抽烟的男人,也是刚才卡车上的司机。

“那是张副厂长的小舅子,王强。”赵卫东低声说,推着自行车加快了脚步,“别盯着看,这人不好惹。”

林锐没说话,手悄悄摸向裤袋里的糖纸。糖纸内侧有点字迹,被汗水浸得模糊了,只能看清“晚八点”和“仓库后墙”几个字。

刘琴死前那天晚上八点,去了仓库后墙?是去见李二强拿纸条,还是去看那三捆藏着“重要东西”的棉纱?

回到派出所,林锐刚坐下,就看见老张抱着个纸箱进来,里面是从录像厅“暂存”的录像带。“赵哥让整理一下,说分局下午来取。”老张擦了把汗,“这玩意儿沉得很,昨晚赵哥搬的时候差点闪了腰。”

林锐的心猛地一跳。昨晚赵卫东说“分局让暂存”,可老张说“赵哥昨晚搬的”——分局的人明明把东西都拉走了,这些录像带是从哪儿来的?

他假装帮忙整理,手指在录像带盒上快速划过。当摸到最底下那盘时,他顿了下——外壳是凉的,不像其他录像带那样带着仓库的霉味,反而有点机油味。

趁老张转身倒水的功夫,林锐迅速抽出那盘录像带。封面是港片《英雄本色》,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可他摇了摇,里面没有磁带滚动的声音,反而发出细碎的“哗啦”声,像有金属片在晃。

他突然想起李红梅的话:“新棉里藏着更重要的东西”。

难道不是藏在棉纱里,而是藏在录像带里?

“小林,发什么呆呢?”赵卫东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个信封,“张副厂长让给的,说是辛苦费。”

林锐抬头,看见赵卫东的手指上缠着创可贴,上面渗着点血。他早上还没有这伤口,是刚才在纺织厂弄的?还是……在仓库搬录像带时被什么划的?

“这钱不能收。”林锐把录像带塞回纸箱,站起身,“赵哥,我想去趟仓库,看看后墙有没有什么线索。”

赵卫东的脸色变了变,把信封往桌上一拍:“张副厂长的面子你也不给?再说仓库有什么好看的?刘琴案早就定性了,你非要揪着不放,是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是警察。”林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倔劲,“刘琴死得蹊跷,李二强的录像厅藏着纺织厂的齿轮,张副厂长的小舅子偷运棉纱——这些事串在一起,不可能是巧合。”

赵卫东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串钥匙:“行,想去就去。仓库的钥匙在这儿,不过我提醒你,别抱太大希望。”

林锐接过钥匙,指尖碰到钥匙串上的挂件——是个小小的齿轮模型,和他在录像厅捡到的那半截,一模一样。

他猛地抬头,赵卫东已经转身去了值班室,背影在走廊里缩成个模糊的影子。

仓库后墙爬满了牵牛花,藤蔓下有个狗洞,洞口的泥土是新翻的。林锐趴在地上,从狗洞钻进去,里面是片空地,地上有几个烟头,还有个被踩扁的上海奶糖盒——和刘琴、李二强的那个,同一个牌子。

空地尽头的墙角,堆着几个麻袋,麻袋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棉纱,而是一个个用报纸包着的齿轮,和录像厅、三轮车上的齿轮一样,齿牙上都沾着煤油。

林锐解开一个麻袋,里面的齿轮上用红漆写着编号,其中一个编号他认得——是刘琴操作的那台织布机的编号。

他突然明白了。

张副厂长和李二强的叔叔(分局副局长)在做交易:用纺织厂的旧齿轮换录像厅的“保护”,再借着拆迁,把录像厅的地盘换成歌舞厅,分拆迁款。刘琴发现的不是偷棉纱,而是他们偷卖厂里设备的事——那些齿轮被运到录像厅,再转卖给废品站,红漆编号是为了记清楚哪个车间的设备,方便对账。

而那三捆新棉,是用来掩盖齿轮的运输痕迹——用棉纱裹着齿轮,不容易被人发现。

刘琴去录像厅找李二强,不是为了纸条,是为了这些齿轮的账本。李二强怕她把事捅出去,就和张副厂长合谋……

林锐的后背突然冒起冷汗。

那刘琴手里的棉纱,不是普通的棉纱,是裹过齿轮的棉纱,上面的煤油味就是证据。她的死,根本不是意外。

他刚想把齿轮放回麻袋,就听见墙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在说话,是赵卫东的声音:“……都处理干净了?录像带里的账本烧了没?……林锐那边你别管,我盯着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锐迅速钻进狗洞,躲在牵牛花藤后面,看见赵卫东和王强(张副厂长的小舅子)走进来,王强手里拿着个黑塑料袋,里面露出半截录像带。

“那小子不会发现吧?”王强的声音发颤,“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发现又怎么样?”赵卫东踢了踢麻袋,“他一个新来的,没证据能奈我何?”他从王强手里接过黑塑料袋,“这盘你确定是最后一盘?”

“确定,李二强那蠢货就藏了这一盘。”王强往地上啐了口,“要不是他非要留着当把柄,也出不了这么多事。”

赵卫东没说话,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塑料袋。火苗舔舐着录像带,发出滋滋的响声,黑色的磁带卷成焦黑的团,像只死去的虫子。

林锐捂住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录像带里的不是电影,是账本!记录着他们偷卖设备的账本!

赵卫东烧完录像带,又往麻袋上浇了煤油:“一把火都烧了,省得夜长梦多。”

王强突然指着狗洞:“那是什么?”

林锐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赵卫东走过去,蹲下身,看着狗洞外的泥土,突然笑了:“没事,野狗掏的。”他往狗洞里塞了块石头,“走吧,烧完赶紧走。”

火苗窜起来的时候,林锐已经跑出了很远。仓库的浓烟滚滚,把天空染成了灰色,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摸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下最后一行字:

“赵哥的齿轮挂件,烧了的录像带账本,刘琴的死——他们都是一伙的。”

风把笔记本吹得哗哗响,像在替谁哭。远处的纺织厂传来下班的铃声,叮铃铃的,像个讽刺的笑话。

林锐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不只是张副厂长和李二强,还有他一直信任的赵卫东。

这场仗,不好打。但他想起刘琴在梦里的笑脸,想起警校校训上的“公正”二字,突然挺直了脊梁。

天快黑了,煤烟味又开始弥漫。林锐转身往派出所走,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把出鞘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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