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站,是学校后街那面斑驳的涂鸦墙。
那个巨大扭曲的蓝色音符依旧刺目地留在那里,见证着一次无声的反抗。
高泰明指着那个印记:“你留下的。当时你说,‘看,也没世界末日’。”
陈思思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粗糙的墙面上那凹凸不平的漆痕。冰冷的触感传来,伴随着一丝极其微弱,属于当时的决绝情绪,穿透了系统的干扰。“……是我。”她喃喃道,仿佛在确认自己的存在。
第三站,是那个隐藏在地下,名为“巢穴”的门口。即使在白天,这里也显得破败而寂静。
“在这里,你站在最前面,”高泰明的声音在空旷的街角显得格外清晰,“音乐震得你站不稳,但我告诉你,‘这才是活着的证据’。”
陈思思闭上眼,嘈杂的声浪,灼热的空气,身边人坚实的触感……那些被封存的感官记忆碎片汹涌而来,与系统试图覆盖的空白激烈冲撞。她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我……我感觉到了!”
他们甚至回到了那个暴雨倾盆的公园,站在那片曾经泥泞,此刻已恢复青绿的草坪上。
“你在这里淋得像只落汤鸡,”高泰明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但你说,‘好甜’。”
想起当时味觉尽失却强装镇定的狼狈,陈思思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雨水冰冷的感觉似乎再次袭来,但与之相伴的,是那种打破束缚后的奇异自由感。“……很狼狈,”她说,“但……很真实。”
高泰明像一个最耐心的考古学家,带着她一寸寸挖掘着那些被系统视为“异常”和“失败”的记忆土层。他一遍遍地对她描述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对话,每一次心跳加速的瞬间。
这个过程艰难得如同在流沙上建造城堡。陈思思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剧烈摇摆。有时,她能清晰地回应,甚至补充他遗漏的细节,眼神明亮,仿佛堡垒正在稳固成型;有时,她却会陷入长时间的茫然,看着熟悉的地方和身边的人,眼神空洞得像蒙了一层雾,需要他反复呼唤、用录音、用触碰,才能将她从遗忘的边缘拉回。
一次,在回顾音乐节后台的准备时,她突然抓住高泰明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脸上充满了恐慌:“那张门票……锈蚀齿轮……我放在哪里了?我找不到了!”
那是她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第一次通行证,是她所有改变的起点。
高泰明立刻从钱包最里层拿出那张已经磨损、边缘卷起的门票,塞进她手里:“在这里。我一直留着。”
陈思思紧紧攥着那张粗糙的纸片,像攥着救命稻草,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眼神重新聚焦。
构筑记忆堡垒,不仅仅是为了记住,更是为了确认——“我”之所以为“我”,正是由这些独特的,不完美的,真实的经历所塑造。系统要抹去的,正是这个“我”的核心。
在一次难得的清醒间隙,陈思思看着高泰明为她奔波,为她讲述而略显疲惫的侧脸,心中涌起巨大的酸楚和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