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记忆的碎片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悄悄抹去,留下边缘光滑的空白。恐惧以一种新的形式攫住了她。她不仅正在失去感知现在的能力,连过去的痕迹也在被剥夺。
这天下午,他们在音乐教室进行校庆表演前的最后一次关键合练。陈思思的状态时好时坏,一段需要高度默契的快速交替乐句,她连续弹错了好几个地方,节奏完全乱套。
高泰明停下吉他,走到钢琴边,指着乐谱上一处标记:“这里,我们昨天不是改过吗?从这个减七和弦切入,制造冲突感。”
陈思思看着乐谱,又抬头看看他,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一丝慌乱。“改过?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
高泰明沉默地看着她。她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那种纯粹的困惑和努力回想却一无所获的焦急,刺痛了他的眼睛。系统在清洗她的记忆,而且速度在加快。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一个他们昨天练习时录下的录音文件。他将手机凑到她耳边。
熟悉的带着杂音的吉他前奏响起,紧接着,是她自己的钢琴声介入,精准地弹奏出了那个修改后,带着不和谐美感的减七和弦……
听着录音里清晰的旋律,陈思思眼中的茫然逐渐被一种更深的恐惧所取代。她记得这段音乐,记得练习时的感觉,但关于“修改”这个决定的过程,关于高泰明是如何提出,她又是如何认同并实践的细节……一片空白。
就像有人用橡皮擦,精准地擦掉了画布上特定的几笔。
录音播放完毕,教室里一片死寂。
陈思思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她看着高泰明,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慌:“我……我是不是……快要什么都不记得了?”
高泰明收起手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走上前,双手用力按在她的肩膀上,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看进她恐惧的眼底。
“听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就算你忘了,我也会一遍一遍告诉你。忘了昨天,我就告诉你昨天。忘了上周,我就告诉你上周。忘了我是谁……”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与那个无形的敌人对视。
“我就重新走到你面前,告诉你,我叫高泰明。”
他的话语没有华丽的安慰,只有最简单最直接的承诺。但这承诺背后,是钢铁般的意志。
陈思思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撼动的坚定,翻涌的恐慌似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彼岸。她用力点了点头,将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
记忆的侵蚀如同跗骨之蛆,系统无声的清洗让陈思思时常陷入短暂的恍惚与自我怀疑。但高泰明像一座固执的灯塔,每当她迷失在记忆的迷雾中,他便用声音、用音乐、用不容置疑的存在,一次次将她拉回现实的岸边。
他不再仅仅是她的“攻略目标”,也不再仅仅是看穿她伪装的观察者。他成了她对抗整个虚无世界的唯一战友,是她摇摇欲坠的现实里,最坚硬的基石。
然而,战斗是消耗性的。感官的迟钝和记忆的闪回,像不断反复的潮汐,冲刷着她的精力与意志。在一个感官相对清晰,精神却因持续对抗而异常疲惫的夜晚,两人坐在学校天文台冰凉的台阶上,远离地面的喧嚣,头顶是城市边缘难得可见,稀疏却明亮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