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草莓,应该在阳光下晒了很久,很甜,甜得甚至有点发腻。”他的目光落在她咀嚼的动作上,仿佛能透过她的表情看到味蕾的感受,“但靠近底部的地方,带着一点点几乎察觉不到的酸,让味道不会太单调。”
陈思思下意识地跟着他的描述,用舌尖去探索口中的果肉。
“果肉很软,几乎入口即化,但里面那些细小的籽,会在你咀嚼的时候,提供一点点轻微的,脆脆的阻力……”他继续说着,语速平稳,细节详尽。
奇迹般地,在他专注的描绘和那双仿佛能传递感觉的眼睛注视下,陈思思麻木的味蕾和触觉神经,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仿佛真的……尝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想象中的清甜,也感觉到了那细微的籽粒在齿间破裂的瞬间,带来的极其轻微的“咔哒”感。
那不是真实的味觉和触觉恢复,而是一种……通过他的语言和他的存在,在她脑海中重建的、关于“草莓”的完整感知图景。
她怔怔地看着他,忘记了咀嚼。
高泰明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类似于“感知”的光芒,尽管知道那可能只是心理作用,但他紧抿的嘴角还是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他伸出手,没有触碰她的脸,而是轻轻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有些冰凉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而干燥,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感觉到了吗?”他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通过这肢体的接触,将他所描述的那个鲜活世界,直接传递到她的心里,“就算你的舌头暂时睡着了,你的手摸不到真实的边界……”
他微微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还有我。”
……
高泰明那笨拙而坚定的“感知重建”工程,像在陈思思荒芜的感官废墟上,投下了一缕微弱却执拗的光。虽然味觉和触觉并未真正恢复,但通过他的语言,他的触碰,他那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她似乎找到了一种与这个世界重新连接的方式。这让她在无边的黑暗中,稍稍抓住了一丝可供攀附的绳索。
然而,系统显然感知到了这个“变量”带来的威胁。惩罚开始升级,不再仅仅局限于五感,而是向着更深处核心的区域侵蚀——她的记忆。
起初是极其细微的异常。
一次练习间隙,陈思思很自然地提起上次去的那家麻辣烫店,说虽然尝不出味道,但那种热闹的氛围让她觉得……不那么孤单。
高泰明正低头调着琴弦,随口接道:“嗯,老板娘的围裙上沾了辣油,你还说像幅抽象画。”
陈思思愣住了,蹙起眉头努力回想,脑海中却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和嘈杂的人声,关于老板娘,关于围裙上的辣油,没有任何清晰的印象。
“有吗?”她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不太记得了。”
高泰明拨弦的手指一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快的不易察觉的凝重,但很快又垂下眼帘,淡淡道:“可能我记错了。”
陈思思没有深究,只当是自己当时心神不宁,没注意。
但类似的情况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
她会忘记昨天和高泰明讨论过的某个和弦进行,会搞混他们第一次即兴合奏时他弹奏的旋律片段,甚至有一次,在走廊里看到墙上他们一起留下的涂鸦痕迹时,她停顿了几秒,才恍然想起那个扭曲的蓝色音符出自自己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