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温言的指尖刚刚触碰到盖头流苏的刹那!
“哐啷——!!!”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骤然撕裂了新房内温馨的静谧!
不是门被撞开的声音,而是窗户!那扇糊着红纸、贴着小小窗花的木格窗棂,如同被攻城槌狠狠撞击,瞬间爆裂开来!破碎的木屑和红纸碎片如同炸开的烟花,裹挟着凌厉的寒风,疯狂地席卷入室!案头燃烧的红烛被这狂暴的气流猛地一扑,火苗剧烈地摇曳挣扎了几下,噗地一声,竟直接熄灭了一盏!
黑暗如同巨兽的獠牙,瞬间吞噬了半边房间!仅剩的另一盏红烛在风中疯狂跳动,将残破的窗洞、飞溅的木屑和闯入者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拉扯成巨大、扭曲、狰狞的鬼影!
一道人影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凛冬般的寒意,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从那破碎的窗洞中悍然闯入!
来人一身玄色劲装早已被尘土和暗沉的血迹浸染得辨不出原色,风尘仆仆,脸上沾满污渍,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跳动的烛光下,亮得骇人!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刻骨的疲惫,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他手中紧握着一柄长剑,剑身寒光凛冽,剑尖之上,粘稠的、暗红色的血珠正缓缓凝聚,在烛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泽,最终不堪重负,“嗒”地一声,滴落在新房铺地的青砖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血花!
正是三皇子,萧景煜!
他闯入的瞬间,那冰寒刺骨、带着血腥杀伐之气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瞬间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钉在沈微身上!那目光里翻涌着太多复杂到令人窒息的情绪——难以置信的惊怒,失而复得的狂乱,还有被彻底背叛的滔天恨意!
“跟我走!”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长途奔袭后的极致疲惫,却又蕴含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狂暴力量,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的锤子,狠狠砸在心房的空气里!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温言的动作完全僵住,伸向盖头的手还停在半空,脸上的红晕和期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面对这非人杀气的、极致的震惊与骇然!他甚至没能看清闯入者的脸,只本能地感到一股灭顶的危机,下意识地就想将沈微护在身后。
而沈微,在那窗户爆裂、烛光摇曳的瞬间,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那熟悉的、如同附骨之蛆的冰冷气息,那滴血的剑锋,那狂暴嘶哑的声音……是他!是萧景煜!他竟然追来了!在这千里之外的小镇,在她红烛高燃的新婚之夜!
巨大的惊恐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无法呼吸!盖头下,她的脸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几乎站立不稳。当萧景煜那声嘶哑的“跟我走”炸响在耳边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绝望猛地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他竟然追到了这里!在她以为终于获得新生、触碰到幸福的边缘时,他如同索命的恶鬼,用最残忍的方式,将一切都撕得粉碎!
“晚了……”
一个嘶哑、破碎、带着无尽惨然和绝望的声音,从红盖头下幽幽传出,像是濒死之人的叹息,微弱却清晰地穿透了房间里的杀伐之气。
沈微猛地抬起手,不是去掀盖头,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指向那扇被撞得摇摇欲坠、通往外面堂屋的新房木门!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绷得发白,剧烈地颤抖着。
“接亲队伍里……”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尖锐和凄厉,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泣血,“……有太子的人!”
轰——!
这句话,如同在滚油中泼入了一瓢冰水!
萧景煜那双燃烧着狂怒火焰、死死锁定沈微的眸子,在听到“太子”二字的瞬间,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他脸上那种不顾一切的狂乱和偏执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混合着惊骇与彻骨杀机的风暴所取代!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转头,利剑般锋锐的目光,射向沈微所指的那扇薄薄的木门!
仿佛是为了印证沈微那绝望的嘶喊——
门外原本喧闹喜庆的鼓乐声、乡邻们的哄笑祝福声,在沈微话音落下的刹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骤然扼断!
死寂!
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瞬间笼罩了祠堂内外!
紧接着——
“咻咻咻——!”
“噗嗤!噗嗤!”
利器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声!肉体被洞穿的沉闷声响!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声!桌椅翻倒的碰撞声!
各种混乱、残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如同狂风暴雨般从门板外猛烈地爆发出来!那扇薄薄的门板,根本无法阻挡外面正在发生的、血腥屠戮的可怕声响!喜乐变调的杀伐之音,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温言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身体晃了晃,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那扇不断被外面混乱撞击而震动的木门,又猛地看向身旁盖着红盖头、身体抖如风中落叶的沈微,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外面发生了什么?太子?接亲队伍里有太子的人?屠杀?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景煜脸上的惊骇只持续了一瞬,便被更深的暴戾和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凶狠所取代!他猛地转回头,目光再次死死攫住沈微!这一次,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狂乱,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不顾一切的疯狂和孤注一掷!
“你还要逃?!”他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而彻底扭曲!
在沈微和温言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萧景煜竟做出了一个让两人魂飞魄散的举动!
他猛地抬起左手,不是挥剑,而是狠狠地、粗暴地一把扯开了自己胸前早已被血污浸透的玄色衣襟!
“嗤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混乱的杀戮背景音中显得格外刺耳!
衣襟被大力扯开,露出他精壮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胸膛。而在那心脏上方,一道极其狰狞的伤疤赫然在目!那伤疤显然有些时日,皮肉翻卷愈合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辨,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盘踞在他心口要害之处!在昏暗跳动的烛光下,那伤疤呈现出一种暗紫的、令人心悸的颜色!
“看清楚!”萧景煜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他指着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沈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溅出来的血珠,“这刀!为你挡的!在猎场!那支射向你的毒箭……你还要逃?!”
猎场……毒箭?!
沈微的脑海如同被一道雪亮的闪电劈开!几个月前,一次皇家秋狝,混乱中,确实有一支冷箭直射向当时正在为一位受伤宗室女包扎的她!电光火石间,似乎有一道玄色身影猛地扑来……当时场面混乱至极,她只记得被大力推开,耳边似乎听到一声闷哼,后来听说三皇子受了伤……她当时只以为是流矢误伤,从未想过……竟是为了她?!
这道疤……这道狰狞地刻在他心口、离心脏近在咫尺的疤……竟是为了替她挡下那致命的一箭?!
巨大的冲击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微的心上!盖头下的她,身体猛地一晃,如遭雷击!所有伪装出的坚强和决绝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深埋的恐惧与愧疚,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温言更是彻底懵了,他看看那道狰狞的疤痕,又看看身旁颤抖的新娘,再看看门外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杀戮之声,巨大的信息量和恐怖的现实将他冲击得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就在新房内三人因为这惊心动魄的真相而陷入死寂般的僵持之时——
“笃、笃、笃。”
三声清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优雅从容的叩门声,突兀地响起。
这声音,在这充斥着杀伐、咆哮和混乱背景音的狭小空间里,显得如此诡异!如此不合时宜!如同地狱里传来的丧钟!
新房那扇薄薄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了。
门外,是人间炼狱。
昏黄摇曳的光线下,人影憧憧,刀光剑影,地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穿着粗布衣裳的身影,鲜红的血在青砖地上肆意流淌、蔓延,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冲入新房,令人作呕。原本喜庆的“囍”字灯笼被打翻在地,烛火点燃了布帛,燃起一小簇不祥的火苗。
而在这片血腥的背景前,一个人影静静地伫立在门口。
来人一身素雅的天青色锦袍,纤尘不染,在这修罗场中显得格格不入。他面容温润如玉,唇角甚至噙着一抹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仿佛眼前这尸山血海只是画中风景。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沉淀着掌控一切的幽暗和一丝……冰冷的玩味。
正是太子,萧景珩!
他的目光,先是温和地扫过新房内剑拔弩张、衣衫不整的萧景煜,扫过那狰狞的伤疤,再缓缓移向被扯裂的窗洞,最后,如同黏腻的毒蛇,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那个依旧顶着红盖头、抖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身影。
他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温润如玉的声音清晰地响起,穿透了门外的杀戮余音和门内的死寂,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骨髓生寒的温柔:
“三弟,为兄说过,你性子太急。”
他微微一顿,目光在沈微身上意味深长地停留了一瞬,才慢悠悠地续道:
“——你看,这不,吓着弟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