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终于到了。
小小的清水镇仿佛被点燃了。天还未亮,张老伯家的小院就喧闹起来。邻里的婶娘、嫂子们早早过来帮忙,为沈微梳妆打扮。铜镜映出她盛装的容颜,褪去了宫闱中的苍白与惊惶,两颊染上自然的红晕,眉眼间流转着新嫁娘特有的娇羞与明媚。粗糙的嫁衣穿在身上,却比任何宫装都让她觉得踏实。听着窗外传来的、由镇上乐手们不太熟练却格外卖力吹奏的喜乐,沈微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沈微,不,是沈知微。这个名字在心底翻涌了一瞬,随即被她强行按下。从今往后,她只是沈微,温言的妻子。
黄昏时分,吉时将至。简陋却处处透着用心的花轿停在了张家小院门口。温言一身崭新的青布长袍,胸前戴着大红花,清隽的脸上满是紧张和幸福的红晕,在众人的簇拥和善意的哄笑声中,朝着新娘的房门深深一揖。
“新娘子出门喽!”喜婆高亢嘹亮的嗓音穿透了喧闹。
盖头落下,遮住了视线,眼前只剩一片喜庆的红。沈微在张婆婆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出房门。她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混杂着周围乡邻们真诚的祝福和笑闹声,汇成一股暖流包裹着她。她将手放入温言伸过来的、微微汗湿却无比坚定的手中。他的手很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别怕。”温言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沈微隔着盖头,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是的,不怕。她的新生,就在眼前。
花轿被抬起,摇摇晃晃地前行。喜乐声更加响亮,混杂着孩童追逐嬉闹的声音和鞭炮的噼啪声。轿子外,是清水镇熟悉的烟火气息,是通往她平静未来的路。轿子内,沈微端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感受着这真实的颠簸,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花轿在温言那间被布置成喜堂的小祠堂前稳稳落下。鞭炮声震耳欲聋,空气里弥漫着硫磺和食物的香气。喜婆高喊着吉祥话,掀开轿帘。
沈微深吸一口气,在喜婆的搀扶下,顶着沉重的红盖头,小心翼翼地迈出花轿。脚下是熟悉的青石板路,周围是喧闹而亲切的乡音。她能感觉到温言就在身边,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同样的紧张和期待。
在喜婆的指引下,她将手放入温言早已伸出的手中。他的手心温热,带着一层薄汗,却握得异常坚定。两人在乡亲们的簇拥和祝福声中,一步步走向祠堂大门。门内,红烛高燃,映照着简单却喜气盈盈的厅堂。主婚的张老伯穿着他最好的衣服,笑呵呵地站在堂前。
“一拜天地——”张老伯的声音洪亮而带着喜悦。
沈微和温言在红毯上缓缓转身,面向门外苍茫的暮色与喧闹的人群,深深拜下。这一拜,拜谢天地给了她重生的机会,给了她这份平淡的福泽。
“二拜高堂——”
高堂之位空悬,两人便朝着张老伯和张婆婆的方向,恭敬地再拜。感谢这对善良的老人,给了她一个临时的家,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
“夫妻对拜——”
两人缓缓转过身,隔着那方红艳的盖头,相对而立。沈微能感觉到温言灼灼的目光穿透红绸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滚烫的情意。她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膛,羞涩和巨大的幸福让她指尖都在发颤。她弯下腰,朝着自己选定的未来,朝着这个给予她安宁与希望的男人,深深地拜了下去。
“礼成——送入洞房!”喜婆的声音带着圆满的喜气,尾音高高扬起。
祠堂内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孩子们尖叫着,大人们笑着起哄。温言牵着沈微的手,在众人的簇拥下,转身朝着祠堂后面那间被布置成新房的简陋小屋走去。穿过喧闹的人群,推开贴着大红“囍”字的房门,将满堂的喧嚣稍稍隔绝在外。
新房内,红烛高烧,将小小的空间映照得一片温暖朦胧。简陋的木床上铺着崭新的、印着鸳鸯戏水图案的粗布被褥,桌上摆着简单的合卺酒和几碟象征喜庆的干果。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大部分喧闹,只留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世界仿佛骤然缩小,只剩下这一方被暖红烛光笼罩的天地,和身边这个呼吸可闻的男人。
温言握着沈微的手并未松开,反而更紧了些。他的手心依旧滚烫,带着一层汗意。两人相对而立,一时都未言语,只有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在静谧中清晰可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蜜而紧张的期待。
“阿微……”温言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激动。他轻轻抬起另一只手,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缓缓伸向那方遮住她容颜的红盖头。
沈微的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喉咙。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红绸被揭开的一刻,等待着看清她托付终身之人的模样,等待着属于他们平凡却真实的新生活的开始。
温言的手指终于触碰到盖头下沿柔软的红绸边缘,只需轻轻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