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丝手”的演练终于结束。随着异尚出年收势后退,场中几人几乎同时泄了气。
阳审“噗通”一声直接瘫坐在地上,金色的短发被汗水浸透,一缕缕贴在额前,他大口喘着气,哀嚎道:“我的腿……我的腿是不是不是我的了?出年哥,你下手也太‘温柔’了吧!”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揉着自己的小腿肚子。
落节溢勉强维持着站姿,但橙金色的长发早已凌乱不堪,几缕发丝粘在汗湿的颈侧。他一边努力平复呼吸,一边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试图恢复一丝“优雅”形象,嘴里不忘抱怨:“就是!异尚出年你绝对是故意的!专挑我重心不稳的时候……还有师傅!那颗石子!我的脚踝现在还麻着呢!”他幽怨地看了一眼还在吊椅上晃悠的历薄严。
今靠在一根木桩上,猩红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战意和疲惫,他冷哼一声,声音带着点沙哑:“哼,雕虫小技。”但微微颤抖的手臂暴露了他的消耗。
椒木则是直接呈“大”字型躺倒在地,棕色脏辫散开,他双眼无神地望着树冠缝隙里的天空,喃喃道:“晚饭……我的晚饭……椒木我啊,感觉灵魂都要飘去灶台了……”
唯有冷白梳,依旧站得笔直,素白的衣衫只有些许汗渍,气息也很快平复下来。他只是默默走到场边,拿起自己的水囊(顺带把阳审的水囊给了过去),安静地喝着,墨黑的眸子扫过瘫倒的众人,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无语?
提遥沐依旧抱臂站在场边,粉红的高马尾在微风中纹丝不动。银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狼狈的众人,最后落在缓缓走回紫檗身边的异尚出年身上。她的目光在异尚出年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转向紫檗,那冰冷的银色瞳孔里,似乎有一丝了然的光芒一闪而逝。
异尚出年走回紫檗身边,红眸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刚才场上那个手法刁钻的“添火者”不是他。他自然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拂去了不知何时落在紫檗头顶的一片小小的、边缘微卷的枯叶。指尖不经意间擦过紫檗微凉的发丝,带着一丝训练后的温热气息。
“还好吗?”异尚出年的声音很轻,只有紫檗能听见。
紫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他没有躲闪,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那片枯叶的存在,他之前并未察觉。
他们之间这细微的互动,却没能逃过瘫在地上的阳审的眼睛。他立刻像发现了新大陆,指着两人,金眸亮闪闪地起哄:“喂喂喂!你们俩!注意点影响啊!我们这边累死累活,你们那边岁月静好还带‘摘叶子’的!”
落节溢也看了过来,一边整理鬓角一边酸溜溜地补充:“就是!不公平!紫檗,你看我们这么惨,要不要也下来活动活动筋骨?让师傅也给你‘松快松快’?”他显然是想拉紫檗“下水”,分担一下大家的“痛苦”。
椒木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附和:“对啊对啊……紫檗哥……一起练练呗……不能光看热闹……”他试图用“哥”来拉近关系。
今也挑眉看向紫檗,猩红的瞳孔带着点挑衅:“怎么?怕了?”
就连一直沉默的冷白梳,也投来一瞥。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紫檗身上。紫檗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训练?他体内那沉寂的、带着痛苦记忆的力量……他本能地抗拒着。
就在紫檗沉默,众人等着他回答时,吊椅上,历薄严那懒洋洋的、带着点鼻音的声音慢悠悠地飘了过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啊……不用我教。”
一句话,让喧闹的场边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历薄严,包括提遥沐那双洞察的银色眼眸。
历薄严依旧半眯着眼,手里把玩着那片叶子,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自己就会打。而且……”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也挺厉害。”
阳审、落节溢几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讶和不信。紫檗看起来苍白、疲惫、沉默,甚至有些虚弱,实在不像“挺厉害”的样子。
历薄严没理会弟子们的反应,继续用她那懒散的语调说道:“他的问题……不是学怎么打。”她的目光似乎透过半眯的眼缝,精准地落在了紫檗身上,“是怎么‘激发’。或者说愿不愿意‘激发’。”
她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紫檗沉寂的心湖里激起一圈涟漪。激发……九尾的力量?那伴随着撕裂般痛苦和失控毁灭的力量?
“不过呢”历薄严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比起‘激发’……更重要的是‘心’。”
心?
紫檗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心……他那颗被绝望、悔恨、孤寂和耗损填满的心?
历薄严没再解释。她仿佛说累了,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把玩叶子的手也垂了下来,声音更加绵软:“行了。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她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椒木,再躺下去晚饭真没了……”
“啊!我的馅饼!”椒木哀嚎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虽然不太成功)从地上蹦了起来,火烧屁股般冲向厨房的方向。
众人也如梦初醒,虽然满心疑问,但师傅发话了,也只能互相搀扶着、抱怨着散开。
异尚出年看着紫檗微微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唇线,红眸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理解。他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紫檗的手臂,温声道:“走吧,回屋歇会儿。”
提遥沐的目光在紫檗身上停留了最后一瞬,那银色的瞳孔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他体内沉寂如死火山般的力量,以及那力量周围缠绕的、厚重如茧的灰暗心绪。她什么都没说,粉红的高马尾一甩,转身利落地离开。
紫檗站在原地,耳边还回响着历薄严那懒散却直击要害的话语。
‘会打……也挺厉害……’
‘激发……’
‘心……’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掌。力量沉寂在血脉深处,带着灼热的痛感和冰冷的恐惧。而心……早已是一片废墟。
异尚出年安静地陪在他身边,没有催促,只是用那份温和而坚定的存在感,无声地支撑着他。
阳光穿过树冠,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松骨坪上只剩下散乱的脚印和那依旧在吱呀作响的吊椅。历薄严似乎已经睡着了。
新的疑问,比训练更沉重,压在了紫檗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