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苑的阴影仿佛黏在了紫檗的背上,压得他步履蹒跚。手中破藤筐里那点发霉的“恩赐”,重若千钧。粉奈那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寒冰:
“紫檗…实验体编号721…博士说…数据波动…”
她记得。她清晰地记得他的名字,他的编号。这份“记得”,却比彻底的遗忘更令人绝望。那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呼唤,是冰冷的观察者对实验对象的确认。霁博士像摆弄精密仪器一样,在她记忆的底板上刻下了“紫檗=721=需要监控的数据体”的烙印,却抹去了所有属于“哥哥”的温度和情感。
风车小屋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监视的视线,却关不住那彻骨的寒意。紫檗将藤筐随手丢在墙角,发出沉闷的声响。霉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小檗…”康沐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她端着一碗刚热好的、飘着几片菜叶的清汤走过来,看到紫檗失魂落魄、面无人色地跌坐在门廊那把旧椅子上,心都揪紧了。“先…先喝口热的…”
紫檗没有动。他的目光空洞地望着花园里那片荒芜,焦点却落在更远、更黑暗的地方。
粉奈被“改造”了。
被霁博士,用他无法想象的手段,变成了狐族高高在上的“小姐”,变成了一个记得编号却遗忘亲情的冰冷存在。
那…其他人呢?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猛地噬咬着他的心脏!
微姐…迈南…虹楠…还有瓶子里那只小小的、幽蓝环纹闪烁的耀册澜…他们,真的逃出去了吗?
一年了。整整一年,杳无音讯。
当初在冰冷污浊的管道里,他用自己的牺牲堵死了追兵的路,换取了他们遁入黑暗的机会。他以为那是希望。可如今,看着粉奈的“蜕变”,一个更可怕的、令人窒息的猜想浮出水面:
霁博士,真的会允许他们“真正”逃脱吗?
那个视一切为实验、掌控欲深入骨髓的疯子,真的会放任自己精心挑选的“样本”脱离掌控?尤其是…耀册澜!那个他亲口承认“很重要”的蓝环章鱼嵌合体!还有虹楠,那濒临崩溃的混血兽人,本身就是一个极不稳定的“数据源”!
粉奈的存在,像一个残酷的证明——霁博士有能力、也绝对会不择手段地“回收”或“监控”他感兴趣的一切。
也许…迈南和虹楠在荒野中遭遇的根本不是意外,而是精准的“回收部队”?
也许…微姐带着粉奈,最终没能逃过无处不在的追踪网?
也许…耀册澜在瓶中的虚弱,本身就是某种远程抑制或追踪的信号?
甚至…也许他们此刻,正身处另一个更隐蔽的实验室,经历着和粉奈一样的“改造”?
冷汗,无声地浸透了紫檗单薄的衣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他拼死守护的“带他们出去”,到头来,可能只是将他们推向了另一个更绝望的牢笼?或者…更糟?
“小檗,别想了…”奇桃依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蹲在紫檗脚边,想握住他冰冷的手,又不敢,“先吃点东西…粉奈小姐…她…她或许…” 她想说“她或许有苦衷”,可看着紫檗死寂的眼神,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那冰冷的紫瞳,哪有一丝一毫的“苦衷”?
康沐将温热的汤碗轻轻放在紫檗旁边的木墩上,蒸汽袅袅升起,带着微弱的食物气息。“不管怎样…小檗,活着…就有希望。”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却掩饰不住其中的颤抖,“粉奈…她还活着,不是吗?活着…就有机会…”
活着?
紫檗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像粉奈那样“活着”?
像一件被陈列、被观察、被定义好功能的物品那样“活着”?
那真的是“活着”吗?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触碰着手腕上那个冰冷的721烙印。实验室惨白的灯光、霁博士带着欣赏的冰冷指尖、深入骨髓的痛苦、以及粉奈那毫无波澜的紫瞳…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名为“绝望”的地狱图景。
希望?
那微弱的火苗,在粉奈冰冷的注视和巨大的未知恐惧下,正一点点熄灭,只余下冰冷的灰烬。
他端起那碗温热的汤,指尖感受着碗壁传来的唯一一点暖意。他看着汤水中倒映出的自己模糊而苍白的脸,那双紫色的眼眸深处,金芒如同即将燃尽的余烬,在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中,徒劳地、沉默地燃烧着。
粉奈被改造了。
其他人…下落不明,凶吉未卜。
而他,被囚禁在这座名为“家”的风车牢笼里,手腕上刻着永恒的耻辱编号。
霁博士的棋局,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广、更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