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台上的惨白灯光和刺骨的疼痛,已经成了紫檗和粉奈生活中扭曲的常态。手腕上的721和722烙印,不再是新鲜的耻辱,而是融入皮肉、时刻提醒着他们非人处境的冰冷标记。日子在无休止的测试、虚弱恢复、再测试的循环中麻木地推进。宿舍里那股潮湿的霉味和铁锈气,也仿佛渗进了骨头缝里。
这天,难得的“平静”时刻——没有突然的提审警报,只有窗外(如果那狭小的、布满铁栏的气窗能算窗的话)透进来的、灰蒙蒙的暮光。粉奈蜷缩在微姐的下铺角落,像只受惊的小兽,无意识地用指尖抠着薄垫上粗糙的纤维。紫檗则靠墙坐着,闭目养神,试图忽略身体深处残余的酸痛和神经末梢时不时的抽痛。
迈南百无聊赖地用他那根宝贝似的黑色羽毛,轻轻扫着虹楠绷带边缘露出的皮肤。虹楠靠在对面床铺,左眼的绷带似乎比刚来时更厚了些,边缘渗出一点可疑的黄绿色污渍。他闭着那只完好的红眼,眉头紧锁,对迈南的骚扰只是不耐烦地偏了偏头。
“喂,死乌鸦,别烦他。”微姐轻声说,手里正用捡来的线头笨拙地修补一件破衣服,精灵特有的灵巧在这种绝望的环境里也打了折扣。
迈南“啧”了一声,收回羽毛,红瞳滴溜溜一转,落在紫檗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惯常的、带着恶意的弧度:“小狐狸,来这几天了?还没‘享受’过霁博士的‘特别关照’吧?”
“霁博士?”紫檗睁开眼,捕捉到这个姓氏时,心头莫名一跳。河边夕阳下,那个自称科学家、儒雅温和的“霁”先生模糊的身影在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强烈的违和感和冰冷的现实感压了下去。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吧?
“呵。”虹楠猛地睁开他那唯一完好的红眼,里面没有暴戾,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死寂的恐惧。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咕哝,身体微不可查地绷紧了。
“迈南!”微姐的声音带上了少有的严厉警告,她看向紫檗兄妹的眼神充满忧虑。
迈南却像是被这反应刺激得更来劲了,他压低声音,那沙哑的嗓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营造出一种阴森的氛围:“怕什么?反正迟早要‘见识’的。那位霁博士啊…啧啧,可是我们这‘天堂岛’的‘首席艺术家’。”他故意拖长了“艺术家”三个字,充满了讽刺。
“他…他做什么的?”粉奈怯生生地问,声音细若蚊呐。
“做什么?”迈南的红瞳闪烁着诡异的光,“他不像那些穿白大褂的蠢货,只知道按按钮、看数据。他喜欢…‘深入交流’。”他用羽毛尖端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尤其喜欢我们这些‘特殊材料’。据说,他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能看见神经放电的火花…他手里那支小小的电子笔,轻轻一点…” 迈南做了个点击的动作,“就能让你‘看’到最想见的人,或者…最怕的东西。不是幻觉,是直接刻在你脑子里的‘真实’。”
虹楠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那只完好的红眼死死盯着地面,拳头攥得指节发白,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
“他管那叫‘意识图谱测绘’,”迈南继续说着,仿佛没看到虹楠的痛苦,“但我们都叫他‘灵魂切片师’。进去的时候你是721,出来的时候…谁知道你还是不是完整的你?也许只是一堆还在喘气的、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记忆碎片?”他看向虹楠,语气带着一种残酷的“欣赏”,“喏,看看我们虹楠,他可是少数几个完整(至少看起来完整)从霁博士的‘工作室’里爬出来的‘杰作’之一。代价嘛…” 他意有所指地扫过虹楠缠得厚厚的左眼绷带。
“闭嘴!”虹楠猛地站起来,身体剧烈地抖动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地方。那只露出的红眼里充满了崩溃的恐惧。
“迈南!”微姐放下手里的针线,迅速坐到虹楠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安抚他,“过去了,都过去了…” 她抬头狠狠瞪了迈南一眼。
迈南耸耸肩,脸上那恶作剧般的笑容淡去了些,红瞳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也许是后悔,也许是同病相怜的麻木。
紫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迈南的描述,尤其是“灵魂切片师”这个称呼,让河边那个夕阳下儒雅的身影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笼罩在惨白实验室灯光下的、手持冰冷电子笔的恶魔剪影。他下意识地看向妹妹。粉奈已经吓得小脸惨白,紧紧抓住微姐的衣角,紫色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和对未知的极致恐惧。
宿舍里陷入了死寂。只有虹楠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在回荡。空气中弥漫的恐惧不再是针对日常的折磨,而是针对一个更诡异、更深入骨髓、能将人从内部彻底瓦解的“霁博士”。这个尚未露面的名字,已经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吐着信子,等待着下一次致命的绞紧。
紫檗靠回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这一次,他脑海里浮现的,不再是风车小屋的花香,而是那个河边自称“霁”的男子,夕阳下温柔的笑容。那笑容,此刻在想象中扭曲、变形,最终定格在实验室惨白灯光下,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注视。他手腕上的721烙印,似乎也开始隐隐作痛,仿佛在预示着某种无法逃避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