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的傍晚,风里带着点柿子的甜香,杂货铺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一篮刚摘的柿子,橙红的果子压弯了竹篮的边缘。进来的是个穿灰布褂子的大爷,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是张老照片——两个中年男人站在柿子树下,举着竹竿摘果子,笑得露出牙齿。
“丫头,”他把竹篮放在地上,照片在手里捏得发皱,“听说你能找‘藏在果子里的念想’?”
林夏看着他袖口沾着的柿子汁,像刚擦过果子,竹篮的把手缠着圈布条,磨得发亮,显然挎了许多年。“果子里的?”
大爷拿起个软柿子,用指甲掐开个小口:“是给我老伙计留的。”他指着照片里的人,“年轻时一起种这棵柿子树,说好了每年寒露摘果,分着吃。他五年前中风,认不得人了,可我还照着老规矩,摘了果就往医院送,今年却忘了他爱软的还是硬的。”
林夏的左眼立刻浮起碎片:柿子树下,两人比赛爬树,老伙计踩断了枝桠,他在底下稳稳接住;屋檐下,他们把硬柿子埋在谷糠里,说“捂软了给娃们吃”;医院的病床前,他把软柿子挤成汁,喂给老伙计,对方嘴动了动,像想说什么,眼里却淌了泪。
“丢了什么?”林夏轻声问。
大爷的指尖划过照片里的柿子:“昨天翻谷糠筐,发现底下压着张纸条,是他当年写的‘软柿子要留最红的,给老哥哥下酒’。”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我还以为他早忘了这些,原来连我爱吃软柿子下酒都记着。”
林夏的左眼突然亮起一片碎片——是老伙计蹲在谷糠筐前,把纸条折成小方块塞进去,嘴里念叨着“这老东西粗心,得藏严实点”,阳光落在他爬满皱纹的手上,像落了层橙红的光。
“你闻这柿子。”林夏凑近竹篮,“是不是有股酒的醇香?”
大爷拿起个软柿子闻了闻,忽然红了眼眶:“是我泡的柿子酒!他总说‘柿子甜,泡在酒里更绵长’,去年我往他杯里倒时,他舌头动了动,像在说‘够了’……”
碎片在林夏眼前拼成画面:秋夜的院子里,两人就着一盘软柿子喝酒,酒瓶碰得叮当响,老伙计把硬柿子往他包里塞,说“给你家娃留着”,他又偷偷放回对方筐里,柿子的甜混着酒香,像把一整个秋天的暖,都酿进了这瓶酒里。
“代价是什么?”大爷从篮里拿出几个最软的柿子,“刚摘的,给来的人尝尝,他说过,甜果子要分给街坊。”
林夏把柿子摆在柜台上,甜香混着酒香,漫得满屋子都是。
大爷离开时,竹篮在肩上晃,脚步朝着医院的方向,像有人在他身边,轻轻说了句“今年的柿子,比去年还甜”。
杂货铺的风带着凉意,玻璃罐里的物件浸在柿子的甜香里,像谁把一整个秋天的牵挂,都悄悄藏进了橙红的果子里,等着被掰开的瞬间,淌出满手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