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这天,日头已经带了些烈意,杂货铺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麦秸秆的清香。进来的是个戴草帽的少年,肩上扛着个小小的麦捆,麦穗沉甸甸地低着头,穗粒饱满,他手里还攥着个布口袋,袋子上用红线绣着个“丰”字,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刚学刺绣的人缝的。
“姐姐,”他把麦捆靠在墙角,草帽摘下来扇着风,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听说你能找‘藏在麦穗里的盼头’?”
林夏看着他手背上被麦芒划的细小红痕,指关节处沾着点麦糠,布口袋的绳子磨得发亮,显然被攥了很久。“麦穗里的盼头?”
少年打开布口袋,里面是些脱好的麦粒,黄澄澄的,闪着光。“是爷爷种的麦子。”他抓起一把麦粒,指尖在上面轻轻捻着,“爷爷说小满的麦子最有劲儿,饱满的穗子里藏着整个夏天的盼头。去年他走的时候,麦子刚灌浆,我跟着邻居张叔学割麦,把最先熟的麦穗收了,脱成粒装在袋子里。”
林夏的左眼立刻浮起碎片:麦田里,老爷爷教他辨认饱满的麦穗,说“沉甸甸的才是好样的”;他小时候坐在麦垛上,爷爷给他编麦哨,吹着不成调的响;屋檐下,两人把脱好的麦粒装进布口袋,爷爷在袋口系了个特别的结,说“这是咱家的丰收结”,他跟着学,却总系不紧。
“丢了什么?”林夏轻声问。
少年的指尖划过布口袋的“丰”字:“昨天给麦粒通风时,发现袋底有张纸条,是爷爷写的,说‘咱家的麦子磨成面,要先给娃蒸个大馒头’。”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盛着光,“原来他连我爱吃馒头都记着,比记麦子还牢。”
林夏的左眼突然亮起一片碎片——是老爷爷坐在灯下,把写好的纸条塞进布口袋,嘴里念叨着“我家娃要强,得让他知道爷爷疼他”,油灯的光落在他满是皱纹的手上,像落了层暖。
“你看这麦捆。”林夏指着墙角的麦穗,“是不是有个穗子特别长?”
少年凑过去看了看,忽然红了眼眶:“是爷爷去年做的记号!他说这株是‘麦王’,要留着当种子,还说‘等孙子学会割麦,就让他来收’……”
碎片在林夏眼前拼成画面:夕阳下的麦田,祖孙俩并排走着,爷爷把最长的麦穗递给他,说“以后这片地就靠你了”,他攥着麦穗,觉得比什么都沉,风吹过麦浪,沙沙的响,像把一整个夏天的盼头,都藏进了沉甸甸的穗子里。
“代价是什么?”少年从布口袋里抓出一把麦粒,“刚脱的,能看出饱满不,给来的人看看,爷爷总说‘好麦子不怕人看’。”
林夏把麦粒放在碟子里,金黄的粒在光下闪,像撒了把碎金。
少年离开时,麦捆的穗子在风里晃,脚步声踩在田埂上,轻快得很,像有人在他身边,轻轻说了句“今年的麦子,比去年还壮”。
杂货铺的槐花香还没散,玻璃罐里的物件浸在麦香里,像谁把一整个夏天的牵挂,都悄悄裹进了饱满的麦粒,等着磨成粉的那天,蒸出个暖乎乎的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