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小寒的清晨，风像小刀子似的刮着脸，杂货铺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炒瓜子的焦香。进来的是个戴耳罩的大爷，手里拎着个铝制饭盒，饭盒上用黑笔写着“老陈”两个字，边角磕出了几个小坑，却擦得锃亮。

“姑娘，”他把饭盒放在柜台上，耳罩上的绒毛沾着雪粒，“听说你能找‘藏在壳里的热闹’？”

林夏看着他手上的裂口，贴着创可贴，显然是常干粗活的人，饭盒把手处磨得发亮，像是拎了大半辈子。“壳里的热闹？”

大爷打开饭盒，里面是些炒得金黄的瓜子，瓜子壳上还沾着点盐粒。“是我老伴炒的。”他抓起一把，嗑开一颗，“她总说冬天守着炉子嗑瓜子，才叫过日子。五年前她走后，我就再没炒过瓜子——总觉得少了个人抢着吃，再香也没滋味。”

林夏的左眼立刻浮起碎片：老屋里，老太太蹲在炉子前翻炒瓜子，大爷在旁边添柴，说“火大了火大了”；春晚的背景音里，两人比赛嗑瓜子，壳堆成小小的山，笑声比电视里还响；病床前，她攥着他的手说“明年还给你炒瓜子”，他点头，眼泪却砸在她手背上。

“丢了什么？”林夏轻声问。

大爷的指尖划过饭盒边缘的小坑：“我以为是忘了怎么炒，直到昨天翻她的针线筐，发现里面有包花椒，纸上写着‘瓜子加两把，香得很’。”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原来她连我爱吃麻味都记着。”

林夏的左眼突然亮起一片碎片——是老太太坐在灯下，把花椒包进纸里，嘴里念叨着“老陈牙口不好，得炒得脆点”，窗外的雪落得紧，屋里的炉子却烧得旺，映着她满是笑意的脸。

“你闻这瓜子。”林夏凑近闻了闻，“是不是有股松木的香？”

大爷抓了一把凑近鼻尖，忽然红了眼眶：“是后院的松果！她每年炒瓜子都往炉子里扔两个，说‘这样瓜子里就藏着松涛声’……”

碎片在林夏眼前拼成画面：冬夜的炉边，两人靠在沙发上嗑瓜子，电视里的相声正逗乐，大爷把剥好的瓜子仁往她手里塞，她又偷偷放回他口袋，瓜子壳的脆响混着笑，像把一整个冬天的热闹，都锁进了这间老屋。

“代价是什么？”大爷把饭盒里的瓜子倒在碟子里，“刚炒的，给来的人尝尝，她说过，热闹的东西要分给街坊。”

林夏把瓜子摆在柜台上，焦香混着麻味，漫得满屋子都是。

大爷离开时，耳罩的绒毛在风里晃，脚步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像有人在他身边，轻轻说了句“今年的瓜子，比去年还香”。

杂货铺的风带着雪的清冽，玻璃罐里的物件浸在瓜子的香气里，像谁把一整个冬天的念想，都悄悄藏进了金黄的壳里，等着被嗑开的瞬间，漫出满室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