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那天,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杂货铺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一片晒干的陈皮味。进来的是个穿深色马甲的老爷爷,手里拎着个紫砂罐,罐子上刻着“福”字,边缘被摩挲得发亮,显然用了大半辈子。
“丫头,”他把罐子放在柜台上,指节上缠着圈纱布,像是刚熬过药,“听说你能找‘藏在药香里的念想’?”
林夏注意到他马甲口袋里露出半截药方,字迹娟秀,是用毛笔写的,纸边有些发脆,像是很多年前的东西。“药香里的?”
老爷爷打开紫砂罐,里面是些晒干的陈皮,裹着层淡淡的白霜。“是我老伴晒的。”他捏起一块放在鼻尖闻了闻,“她是中医,说陈皮要‘三蒸三晒’才够味,当年总笑我火气旺,每天泡陈皮水给我喝。”
林夏的左眼立刻浮起碎片:药铺的柜台后,她低头碾药,他在旁边添柴,说“火再小点”;他咳嗽时,她把温好的陈皮水递过来,嗔怪“又贪凉”;病床前,她把这罐陈皮塞进他手里,说“以后记得自己泡,别总麻烦别人”。
“丢了什么?”林夏轻声问。
老爷爷的指尖划过罐口的“福”字:“我以为是忘了怎么泡,直到昨天翻她的药箱,发现最底下压着张纸条,写着‘陈皮配山楂,开胃’,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原来她连我不爱喝苦药都记着。”
林夏的左眼突然亮起一片碎片——是她坐在药炉前,边看火边晒陈皮,嘴里念叨着“这罐够他喝到八十岁”,阳光透过窗棂,在她银白的发上投下斑驳的影。
“你看这陈皮。”林夏指着罐子里的一块,“是不是有个小小的牙印?”
老爷爷凑近看了看,忽然红了眼眶:“是我咬的!那天她训我乱吃东西,我气不过咬了块陈皮,她笑着说‘酸到了吧,以后还敢不敢’……”
碎片在林夏眼前拼成画面:冬夜的暖炉旁,两人分着吃块陈皮糖,他嫌酸,她却吃得津津有味,说“苦日子里,总得有点酸溜溜的甜”,药香混着糖味,漫得满屋子都是。
“代价是什么?”老爷爷从罐里舀出一小撮陈皮,“给来往的客人泡水喝,她总说‘好东西要分给街坊’。”
林夏把陈皮放进玻璃罐旁的瓷碗里,清苦的香混着之前的桂花香,像把整个深秋的安稳,都收进了这小小的罐子里。
老爷爷离开时,紫砂罐在手里轻轻晃,脚步踩着落霜的石板,发出“咯吱”的轻响,像有人在他身边,轻轻说了句“今年的陈皮,比去年更醇了”。
杂货铺的窗台上,陈皮水冒着热气,玻璃罐里的物件浸在药香里,像谁把一辈子的牵挂,都悄悄熬进了这三蒸三晒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