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那天,风里终于带了点凉意,杂货铺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一片晒干的艾草香。进来的是个穿蓝布衫的老奶奶,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捆扎整齐的艾草,还有个小小的布偶,布偶肚子里塞着晒干的艾叶,散发着清苦又安心的味道。
“姑娘,”她把篮子放在地上,用袖口擦了擦额角,露出手腕上串着的桃木珠子,“听说你这儿能找‘藏在针脚里的念想’?”
林夏看着她指关节上的老茧,显然是做了一辈子针线活的人,竹篮边缘缠着圈布条,磨得发亮。“针脚里的?”
老奶奶从篮子里拿出个布包,打开后是件小小的婴儿肚兜,红底绣着个虎头图案,针脚细密,只是边角有些发黄。“是给我重孙做的。”她指尖抚过虎头的耳朵,“他娘说孩子总闹夜,我寻思着绣个虎头辟邪,可绣到一半,突然忘了虎头的眼睛该用什么线。”
林夏的左眼立刻飘起碎片:油灯下,年轻的奶奶给刚出生的儿子绣肚兜,丈夫在一旁说“绣得真俊”;孙女小时候穿着同款肚兜,在院子里追蝴蝶,她拿着针线在后面喊“慢点跑”;医院的婴儿床边,她把新绣的肚兜放在襁褓旁,说“曾奶奶给你撑腰”。
“丢了什么?”林夏轻声问。
老奶奶的目光落在肚兜的空白处:“我以为是老糊涂了,直到昨天翻出个旧匣子,里面有我当年给儿子绣的肚兜,虎头眼睛用的是金线——那是我陪嫁的丝线,舍不得用,只留着绣最金贵的物件。”
林夏的左眼突然亮起一片碎片——是她坐在藤椅上绣肚兜时,重孙的小手抓着她的线团,咯咯地笑,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像盖了层暖毯。
“你看这布偶。”林夏指着篮子里的艾叶布偶,“肚子里是不是藏着什么?”
老奶奶把布偶拆开,里面除了艾叶,还有一小截金线,缠着张纸条,是重孙用蜡笔写的“奶奶”,歪歪扭扭的。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花:“是那小崽子偷偷塞的,说要给虎头当眼睛……”
碎片在林夏眼前拼成画面:老奶奶戴着老花镜,重孙趴在她膝头,看她把金线穿进针孔,他伸手去够,针却稳稳地落在虎头的眼眶上,像突然有了光。
“代价是什么?”老奶奶从篮子里拿出一小捆艾草,“晒干了挂在门上,能驱邪呢。”
林夏把艾草挂在门把上,清苦的香气混着之前的甜香,像把整个秋天的安稳都收进了店里。
老奶奶离开时,竹篮在石板路上轻轻磕着,布偶的耳朵在风里晃,像有人在她耳边说“你的针脚,比谁都亮”。
杂货铺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玻璃罐里的物件安静地躺着,而艾草的香气里,像谁把一句没说出口的“护着你”,悄悄绣进了每一针每一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