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又至，金明池的花灯比往年更盛。方承意牵着林念初走在人群里，忽然停在一盏走马灯前。灯影流转间，映出边关的烽火、湖上的扁舟、初遇时的街市，最后定格在一对依偎的人影上。“这灯是我让匠人特制的。”他轻声道，“把我们走过的路，都刻在里面。”

林念初望着灯影里的自己，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递给他。里面是枚用发丝编的同心结，黑的是他的，褐的是她的，缠绕着打了个紧实的结。“自在门的规矩，结发为契，生死不离。”她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方承意将锦囊贴身收好，指尖摩挲着囊外绣的兰花纹，与她发间玉簪遥相呼应。

开春时林念初想学骑射，方承意便在府后园辟了片场地，亲自教她。他站在马下扶着缰绳，耐心地纠正她的姿势：“腰再挺直些，目视前方。”林念初学得认真，却总在他靠近时心慌，不慎从马背上滑下来，正好落进他怀里。“笨丫头。”他无奈地刮她鼻子，却把她抱得更紧，“摔疼了么？”

那日午后阳光正好，林念初靠在海棠树下看方承意处理公文。他握着笔的手骨节分明，偶尔抬头看她，目光便软得像化了的蜜糖。忽然有只白蝶落在她发间的玉簪上，方承意放下笔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将蝶儿拢在掌心，对她笑道：“你看，连蝴蝶都知道，我家念初是这世间最美的景致。”

入夏后金明池的荷花又开了，方承意依着旧例带她泛舟。船夫划着桨，将船荡进藕花深处。林念初采了支最大的荷花，别在方承意的衣襟上：“这样才配得上明昭侯的风采。”他却摘下别在她发间，“花配美人，才不负这好景致。”

船行至湖心亭时，忽闻岸上有人唱曲，正是当年画舫上那支不知名的小调。林念初靠在方承意肩头，听着桨声伴着歌声，忽然轻声道：“承意，若有来生，你还愿与我相遇吗？”他转头看她，眼里盛着满池星光：“不盼来生，只惜今生。有你在侧，日日皆是好时节。”

暮色渐浓时，方承意牵着林念初的手往回走。荷叶上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声响，像在应和着他们的脚步。远处侯府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里，她发间的玉簪反射着微光，与他腰间锦囊里的同心结，一同藏着汴京城最温柔的时光——无需山盟海誓，只消朝朝暮暮，便已是对“不负相思”最好的应答。

后来林念初有了身孕，方承意便推掉了所有夜宴，每晚都亲自给她读诗。他的声音低沉温润，念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时，总会轻轻抚摸她的小腹，“等孩子降生，我便教他读书，你教他剑法，好不好？”林念初笑着点头，指尖划过他鬓角那几缕因她而生的银丝，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动听的情话，从不是“我爱你”，而是“有我在”。

那年冬夜，孩子降生时正值大雪。方承意在产房外踱来踱去，听见婴儿响亮的啼哭，竟红了眼眶。稳婆抱着襁褓出来，笑道：“恭喜侯爷，是位小公子，眉眼像极了夫人。”他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见那小家伙攥着拳头，竟与林念初当年护着他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林念初醒来时，见方承意正坐在床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握着她的手。烛火摇曳，映得他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念初，我们有个家了。”他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带着初为人父的珍重与喜悦。

窗外的雪还在下，侯府里却暖融融的。那支穿了戒指的玉簪被放在妆奁最显眼的地方，与那对歪扭的面人、同心结的锦囊一起，见证着岁月流转里，一对有情人将“相思”二字，过成了柴米油盐的寻常，却也成了彼此生命里最不寻常的甜。

无题